本报和浙江省教育厅联手推出“新时期教育理念大讨论”后,我们收到了很多读者邮件,有老师,有
家长。其中一位署名“杭州一小学生家长”的读者,在信的一开头就说,“我错了。”
“我和妻子都是(上世纪)90年代国内名牌大学的硕士,曾在海外旅居多年,以前一直很自信,虽然国内教育环境严酷,但我们的孩子一定不让他受影响。等到孩子上小学一年级,我发现全错了。”
记者联系上这位小学生的家长赵先生,他要求不透露他的工作和姓名。
这位70后爸爸,是个上班族,工作节奏快,语速也快。只有谈到孩子教育问题时,他才稍微慢了点下来。
“我(上世纪)80年代上的小学,记得那时全国已经在讨论中小学生减负了,本来以为减了30年,应该减得差不多了吧。”
减负30年,这话没有夸张。从本报历年报道中,教育减负口号一路有迹可循。
不过,这些减负规定被赵先生评价为“一纸空文”。
“我孩子去年上小学一年级,老师给家长布置作业,比如拼音要读几遍,预习、复习到什么程度,练字有什么要求、课外阅读、听写有哪些……数学书面作业肯定是有的,都需要家长批改,另加隔三差五的试卷等等。”
对减负带有美好想象的赵先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对孩子教育,一直认定,幼儿园应该好好玩,小学以前不学文化课。孩子上幼儿园时,班上大多数同学已经开始学小学语文数学了,我觉得那些家长有点拎不清。但上了小学后我发现,脑子不清的人是我。”
“现在小学一年级的课文和考试难度,相当于我们当年3年级的难度。”孩子带回来很多数学题,“大多曲折复杂,布满陷阱,存心不让小孩对数学感兴趣。”
不可否认,现实是,这样的题目班上很多孩子会做,因为在幼儿园时他们就认了许多字,“这不是鼓励幼儿园小学化吗?”
听记者提起1996年时教育部门就有规定,小学各年级不搞任何形式的会考、统考、统练。
“怎么可能?我孩子去年小学第一学期,就遇到西湖区统考,结果老师和家长们像迎接高考似地,卷子做了一大叠,直到考试结束。”
赵先生有海外旅居经历,不少朋友的孩子在美国读小学。他经常对两种教育做对比——
“他们二、三年级的功课,比我们一年级还简单,这并不妨碍美国的高等教育一直领先全球,科技执全球之牛耳。”
“我并不想展开讨论中美教育差异,只是通过比较觉得我们的教育方向错了。按理说,社会越进步,小学教育应该更人性化更科学。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难道是社会在退步?”这位爸爸困惑不已。
省教研院普教所所长林莉:
改变会来得很慢很慢
前面提到的赵先生,在给钱报的信中提出了几条建议:更换目前小学教材,教材难度至少减去一半;降低数学难度,取消平时所有单元测试;老师的考核不得与考试成绩挂钩;小学四年级前不得组织统考……
省教育科学研究院普教所所长林莉说,这些建议事实上正在省教科院的教育科研孵化基地学校“点式”试行。“课程改革,基本取向是降低难度。”
省教科院在调研中曾了解到,有一所学校,尽管通过制度保障教师考核不跟成绩挂钩,学校不用参加全区的所有统考、测评,结果学校还是愿意参加统考。因为他们说,“一到四年级不用考,五六年级全区统考是必须参加的,那时候我要是考不过别人怎么办?不如现在每一步都跟上,更放心一点。”
林莉对强大的教育惯性无可奈何。“这种惯性,固然反映了老师们对自己有要求,有责任感;另一方面却也暴露出一些老师对什么是好的教育、好的教学,什么是自己所教学科的独特价值,没有自己的理解,宁愿跟着教育惯性,跟着指挥棒走。”
与此同时,她到学校去看老师上课,也能发现不少对教育还有梦想的老师,在一点点做尝试。“从他们身上,总能让我看到一些希望,但前提还是要先遵守游戏规则,他们说不得不先把规范内的游戏玩好,有余力再去试自己的东西,先生存,再理想。改变会来得很慢很慢。” 林莉说。 (本报记者 王玲瑛)
学军小学老校长杨一青、杭高老校长葛锦发、杭二中老校长徐承楠
三位老校长,曾是杭州教育改革一线的风云人物,昨天接受记者采访——
减负年年喊,为啥就是减不动
在很多教育者眼里,“减负”是个老话题,但对每一年的新家长来说,都是最现实的、最迫切期望得到解决的大问题。“减负年年喊,为什么就是减不下来?”昨天,杭州三位30年以上教龄的老校长接受记者采访,回眸过去对比现在,他们的经历或许可以帮助我们寻找答案。
学军小学老校长杨一青
减负,五十年前就开始了
昨天下午,在杭州学军小学求智巷校区的“荣誉校长室”,记者见到了省功勋教师、省特级教师、学军小学老校长杨一青,他刚从昆明出差回来。
从1961年进入学军小学,杨一青在这个学校干了45年,做了20多年的校长,关于减负,他感触颇深。
“减负这个话题可不新哦,是老生常谈啦!”
中国开始减负的标志性事件,是1964年的“二月来信”。杨一青记得,那时候,毛泽东主席也很重视这个问题,关于减负有过批示。
1964年2月,北京铁路二中校长魏莲一给上级写信,建议为中小学生“减负”。这封信最后被送至中央。
杨一青现在还能记起当时毛泽东对减负的一些经典语录:现在学校课程太多,对学生压力太大;讲授又不甚得法;考试方法以学生为敌人,突然袭击;要把学生的学习总量,砍掉三分之一;要保证学生的睡眠……
几十年来,杨一青亲历了浙江省多次大的减负行动。
印象比较深的,是1996年11月,省教委对减轻中小学生课业负担作出具体规定:严格控制学生在校活动总量、课外作业总量、考试的科目与次数。
2000年“徐立杀母事件”发生后,浙江省专题研究学生减负工作,还搞起了师德培训,在社会各界开展减负大讨论。杨一青说,那段时间对学生的减负工作很重视,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比如学生书包称重;派人到全省各地明察暗访,看双休日有没有补课现象;对违规补课的,登报,全省通报批评……
效果还是有的,不过无法持久,减负讨论过去了,措施没有坚持,学生的负担又上去了。
杨一青回忆,后来浙江省又多次下发了“减负令”,还让重高校长签减负责任状,办法都用尽了,学生负担还是没有多大改变。
现在的学生负担到底重不重?
杨一青说,这个界定有点难,同样三道数学题,有的学生10分钟就搞定,有的学生需要花1小时。
“孩子是有差异的,我们要搞适合孩子的教育,搞个性化教育。”杨一青说,义务教育阶段,一个班的学生那么多,个性化教育就会受影响。
学生的负担能不能减下来?杨一青认为,有些事情如果能持之以恒,作为一种常规,学生的负担是能减下来的。
“升学指挥棒”会增加老师、学生的负担,现在有中高考,所以学生的负担减不下来。杨一青建议,为什么不把高中的招生名额下放到初中呢?这也是减轻初中学生负担的一个好办法。
本报记者 梁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