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失的村庄:仅剩5位老人
过去10年,我国消失的自然村达到了90万个
村庄仅剩的五位老人乔套、裴花玉、李素开、谭敏权、乔进朝,他们身后是日渐破败的房。
脉结坪是一个海拔800米的山顶村庄,曾因土地肥沃而吸引祖辈来此居住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这里变得捉襟见肘,山上的人陆续下山,年轻人不再留恋故乡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乡民,一个个离开让他们爱恨交织的土地,仅留下一个空荡而破败的村落
过去10年,中国共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即将消失的脉结坪就是一个真实的缩影。在斑驳老树,断壁残垣的山顶,居住着两男三女五位老人相依为命。因年老体衰、往返不便,有一对老年夫妇已经有一年没下过山了。
斑驳老树,断壁残垣,两男三女五位老人,两条狗,三头牛,十几只鸡,构成了偃师市府店镇安乐村脉结坪(村民习惯称为“麦秸棚”)自然村的生态文明。这个偃师海拔最高最贫困的村庄,这个被游客偶然发现的“世外桃源”村落,在城镇化进程和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如今空荡荡地矗立在脉结坪山的顶峰。近来,记者和当地网友一起走进脉结坪,试图解读这个有着200多年历史的村庄的前世今生。
提起脉结坪,向导心直口快:“那里最穷,最高,最难走,不过也是最典型的快要消失的村庄,你们可是找对地方了。”
记者一行人只好迎着酸枣刺,抓着野草和树枝在崎岖山路上攀爬而行。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从山脚“爬”进村里。
现状很落寞
九成土坯房即将倒完
58岁的村民乔进朝和老伴谭敏权刚从田里回来。见有人来,乔进朝十分惊奇地站起来,眉间平添了几分喜悦。乔进朝说,很久没来过外人了,来的人在他们眼里可都是“稀客”。
在乔进朝的带领下,沿着被磨得光溜溜的村中青石板路向东走,90%以上的土坯房已经或即将倒塌,有的掀了屋顶,但从断壁残垣中依然能看出这里曾经人丁兴旺。
乔进朝指着村里一座高大破旧的房屋说,八几年(上世纪八十年代)这里原来是村里的教学点,后来学生越来越少,慢慢就撤销了,自己的孩子每天都要往返十几里去山下学校读书。
忆当年辉煌
一筐红薯换一个媳妇
63岁的乔套和59岁的裴花玉夫妻俩住在村东头。乔套回忆,200多年前,他们的祖先从山下搬到这块土地上,到他这代有六七代了,他1975年结婚的时候,山下穷,父亲用一筐红薯就在山下裴家窑来定村给自己换了个媳妇。
裴花玉笑着纠正自己的丈夫说,自己并没那么容易就嫁上山,还不是看山上地多有吃的,爹娘才愿意让自己上来。
“最多的时候有140多口人,一二十户,那时候可热闹着呢,村里有学校,有生产队,过年的时候舞龙舞狮,老老少少端着碗蹲在大树下吃饭,天南地北聊天,在一起闹腾闹腾,现在不中了,就剩下我们5个了。”乔套说。
正说话间,村里第五个人李素开端着饭碗来了,三家人的午饭都是蒲公英小米汤和馍,没有菜。他们说,就是下山买了肉也提不上来,太累了。
说起自家的孩子,五个老人同时低头不语,李素开背过身,悄悄用手抹眼泪。沉默良久,乔进朝说,自己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到山下去生活了。孩子们平时很少回来,除非逢年过节家里才有一点热闹气儿。
其他两家人的情况也和乔进朝家差不多。李素开回忆,从1981年自己嫁到脉结坪村后,村里几乎没有办过喜事,“就是人家姑娘家愿意,可是婚车也上不来(山)啊。”
从1986年该村第一户开始搬下山后,邻居们稍微有点门路的都陆续开始搬下山,姑娘们都远嫁他乡,男孩几乎全部入赘山下,这让留守的老人倍感孤独。
忆幸福时光
《霍元甲》怀念了一世
采访时,乔套家14英寸的彩色电视里正唱着豫剧,裴花玉说,这台电视只能收到当地三个台,但她和老伴已经很知足。
1981年,乡里把电线杆子一根根从山沟沟里架到脉结坪村,结束了这个村子柴油灯照明的无电历史。
第二年,原偃师县政府给脉结坪村送来了第一台电视机,21英寸,彩色,放在村部。就是这台电视给全村人带来了无限欢乐,让这个闭塞的村子开始和外面的世界“接轨”。
忙了一天活的老老少少吃过晚饭,盘腿围坐在村部前的大树下,争相观看热播电视剧《霍元甲》。
“蹲着的、坐着的,里里外外挤了好几层。”乔进朝认为,那段时间才是他一生中最快乐最开心的日子。
5人的忧郁
葬礼难找抬棺人
在偃师农村,丧葬一直被作为庄严的大事举行。《偃师民俗志》记载,出殡环节为整个丧葬礼仪的高潮。孝子先祭,众亲友接着祭祀,出棺后点燃蒲草,长子捧灵牌,长孙肩扛“引魂幡”在前引路。鼓乐在前吹奏哀乐,棺木一般由8人肩抬,后面亲属紧跟,同族近亲同赴墓地。
乔套说,村里人越来越少,男孩都入赘他村,男劳力一个都没有了,现在办丧事,连“抬重”(抬棺材)的人都找不到了。
说到这些,乔套红了眼眶。原来他堂哥去年腊月二十四去山下儿子家过年,3天后突发心脏病去世。那时雨雪交加,棺木被运到九龙角水库后,再也无法行进。只好换用拖拉机,山陡路滑,又找不到抬棺木的人,把侄子们急得两眼通红,最后,所有的亲戚在后面推着拖拉机,8公里的山路足足走了10个小时,才把堂哥运上山。
“不知道我们走后找谁来抬呢?”乔进朝望着前方眼神茫然。
3家合一家
“末代村民”相依相守
因为只剩下五个人了,每家有困难大家都互相帮衬,闲了在一起说说话,山路被雨冲毁了大家一起修,除了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就像一家人。
乔套家前面的一棵枯树上拴着一个被剪了大口子的塑料壶。李素开说,这是孩子们的发明。因为山上信号很弱,经常接不到电话,孩子们回来过年就到处找信号,发现这棵树边能接住电话,为了防止下雨淋坏手机,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过年前几天,几家孩子们都回来了,怕漏掉重要电话,几个电话都放在塑料壶里,我负责叫人。”裴花玉说。
“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五个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乔进朝说。
“等我们走了,这个村子就不存在了。”说这话时,乔套望着远处的青山,眼睛里充满了忧伤。
记者手记
即将消失的村庄何去何从
专栏作家熊培云在《一个村庄里的中国》中写道:“我的村庄是一个能够让我褪去浮华、回归安宁的所在。”这话之于脉结坪,虽然熨帖,但似乎有些忧伤。
脉结坪,一个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不仅文化意义上的乡村已经开始消逝,地理意义上也面临着消失的危机。在偃师,像脉结坪这样的村庄不在少数。
山高路远,没有人愿意嫁到山村,山村的生命得不到延续,成了山上人下山的主要原因。另外,城镇化的影响让农民不再留恋故土,宁可背井离乡挤在逼仄的乡镇或城市夹缝里,也不愿回归满目疮痍的乡村。
据《中国青年报》报道,过去10年,中国共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即将消失的脉结坪就是一个真实的缩影。
但问题的关键是,村庄文化如何保留?谁来关注这些孤独的留守者的物质和精神世界?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精神家园得到保留?(据《东方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