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阳,丁市镇厂坝村,一条青石古道,翻山越岭、绵延不绝。
古道上的每一块青石板,都有着深深的杵印,一个、两个……古道幽长而寂寥,杵印不计其数。
这是怎样的一条石板路?它存在了多久,又荒废了多久?又是谁,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留下这无数的杵印?
6月初,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进行旅游资源普查工作时得出惊人结论:这是几近被人遗忘的“川盐古道”,在酉阳境内,古道总长超过120公里。
川盐古道,史书记为“官盐大道”,是一条源于四川东部(今渝东),对川、鄂、湘、黔交汇地区产生巨大影响力的,贯穿整个中国腹地的运盐古道。古道因盐而兴,成为推动经济、传播文化的重要载体,是连接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文化的纽带。
6月23日傍晚,记者行走在这古道上,残阳如血,恍惚间,“背佬儿”(盐丁的旧称)的身影从千百年的历史中走来,逐渐清晰……
杵印深深 盐丁血泪谋生路
“笃、笃、笃……”杵棍敲击青石板的声音由远而近,夜色里,又一个背佬儿步履蹒跚,背负着近200斤重的盐包,来到了位于今天丁市镇厂坝村洞溪丫的客栈前。
“没地了,要不你到别家看看!”客栈老板皮笑肉不笑。
“老板,行个方便。谁不知道这附近就您这一家。”背佬儿轻声央求。
“那好吧,挤个位置,钱可不少。”
背佬儿跟着老板来到一通铺前,老板拿起一根粗木杆沾上水,使劲往通铺上拥挤的人堆里插去,挤开一条缝。背佬儿赶紧放下盐包,趁势钻了进去……
故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却真实发生过。
黄仕金老人年近八旬,在洞溪丫他世居的房子附近,残留着巨大条石砌就的地基,面积超过1000平方米。
“听我祖祖说,那就是背佬儿住的客栈。”黄仕金老人叙述着,“以前,这条路上都是背佬儿,挣钱多,也苦。”而盐道沿途,因盐而生的客栈、集市、场镇,更是数不胜数。
在酉阳,因盐成就了“钱龚滩、货龙潭”的商业传奇。在龚滩古镇,至今还保留着家家户户挂“盐灯”的传统和与盐相关的“大业”盐号、半边仓等景点。
自古,行走在古盐道上的盐丁,都是盐帮中的大盐商雇用的。盐丁们仅靠双肩背负,千里迢迢,每天却只能前行不到30公里。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其中的艰辛常人难以想象。不仅如此,由于古时盐的重要性,背佬儿更是成为劫匪抢掠的首选。千百年来,有多少背佬儿命丧盐道,已经无法计数,但因背盐的报酬可观,依然有无数背佬儿前仆后继。
千年光阴 古道传奇故事多
今天,当“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被人铭记、几近家喻户晓的时候,“古盐道”,这条有着几千年历史的“生命线”,却慢慢被湮没在历史的荒草里。
是谁,第一个背起盐包,在荆棘丛生的荒山野岭中走出这条路?是有着“世界上最古老制盐场”的忠县中坝商代遗址上的制盐人,还是云阳云安古镇汉初挖掘的第一口盐井“白兔井”的采盐人?历史悠远,真相已无从可考,但古道的历史接近3000年却是不争的事实。
千年古道,留下的不仅仅是背佬儿的血泪悲欢,更留下无数传奇故事。
在丁市镇厂坝村的古盐道路边,有一巨石,形如石棺,棺头朝着厂坝村的挖金坝。
相传500年前,挖金坝有一背佬儿,大字不识,却心地善良。他有感于自己目不识丁,求生艰难,于是将背盐挣的钱多数用于资助村中孩童上学。全村人都敬重这位背佬儿,在其过世后,集资为其买了一口好棺木。
出殡当天,送葬队伍行至丁市镇厂坝村后山时,突然木裂绳断,背佬儿的棺材落地成石。后有风水先生指出,棺落之地是风水宝地:棺头所朝之山形为三重轿,此后挖金坝必多饱学之士,但却不能“学而优则仕”,因为三重轿皆无人来抬。
民间故事,多有神话色彩,但据丁市镇宣传委员李明文介绍,今天的挖金坝70%以上的家庭出教师却是事实。
在川盐古道沿途,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几千年的光阴荏苒,古道不仅承载了背佬儿对生活的梦想,也演绎着几千年的传奇。
西屏雄关 自古兵家必争地
在今天酉阳境内的川盐古道上,有一个地方不能不提及,那就是位于丁市镇厂坝村洞溪丫的西屏关。
沿洞溪丫古盐道上行约1.5公里,一座古城墙就横亘在眼前。城墙长约30米,高8米,宽3米,全用巨大的条石修建,高大雄伟。城墙连接两边大山,将垭口完全封死,形成一道险峻的“关隘”,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城门上,“西屏关”三个大字隐约可见。站在城墙上向丁市村方向望去,只见蜿蜒崎岖的古道,在夕阳的余晖中,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据黄仕金介绍,洞溪丫自古就流传着“北有雁门关,南有西屏关”的说法,黄仕金还记得,在城门洞上有块石碑,记载着城门修建的年代,但上面的文字在“文革”时已被铲平,无法辨认了。
在李明文的指引下,记者找到了那块石碑,尽管已被破坏得十分严重,但勉强可以辨认出“西屏关碑记”、“清朝同治元年”等字样。
“是清朝修的,防土匪的。”但对于为何叫“西屏关”,黄仕金却一无所知,而村里知道那段历史的老人也已全部过世,看来“西屏关”名字的由来将成为又一个谜。
但无论是在古代还是近代,西屏关的作用都是极其重要的,“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应该是对它最好的描述。
“这是古时走酉、秀、黔、彭的必经之路,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自然成为各方争夺的重点。”李明文介绍,从明朝开始,官府就在此设立驿站,盘查过往人员,清朝时更是修建了城墙防患土匪。而到了民国初年,占山为王的土匪又用此关隘阻挡民国军队的清剿。
在成功占领西屏关后,民国政府专门派军驻守此地。西屏关城墙下至今有一块残破的石碑,上书“中华民国二十年三月”等字样。
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
到解放战争时期,当解放大军进军西南,国民党军队又占据西屏关,据险而守,阻挡解放军进军酉阳县城。而在解放初期,溃逃的国民党军队窜入武陵山区为匪,也占据了西屏关,以此负隅顽抗,阻挡解放军的剿匪行动。至今,在西屏关的城墙上,还能找到历次战斗留下的弹痕。每一个弹痕,都和青石板上的杵印一样,讲述着川盐古道的几千年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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