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虽然离午餐开饭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照料中心门厅已有二三十位候餐的老人。74岁的严云芝是看上去较年轻的一位,她拄着拐杖,不时和身旁一位婆婆交谈,神情兴奋。照料中心背后的月光小区有她的家,是150多平方米的小跃层。虽然离这里很近,可一个月前她还不是这里的客人。
老人们的纠结:离开居住了几十年的社区和熟识的老街坊
去年8月,大渡口新一社区月光村开办了一家名叫心怡的老年人照料中心。照料中心开放后,一下聚拢了三四十个老人,成为社区老人扎堆的地方:摆个家长里短,这里有人听;想找点耍事儿,这里可以打牌,也可以读报看书看电视。
老年人照料中心对严云芝这样的老人绝对算个新鲜事。一个月前的一天,严婆婆被同栋楼的文婆婆拉到这里,聊天、打牌、做保健,还享用了一顿专门为老人配的营养餐。那天回家后,严婆婆就给女儿打电话,说要辞退家里请的保姆,到照料中心去住,这可让女儿急了。
她家的保姆其实是钟点工,每天上门打扫卫生,为老人做一顿晚餐,月工资1300元。严婆婆原本和女儿同住,后来女儿为照顾饭馆生意就搬出去了,剩下严婆婆独守那套宽敞的房子。除了周末外孙回来一趟,平时就她一个人。
钟点工只做晚餐,其它两顿只能自己解决。早餐简单点没什么,但中餐只能吃头天的剩菜剩饭。每天净吃剩饭加上饭菜不合胃口,严婆婆和钟点工闹起了别扭。她想把钟点工打发走,又怕女儿担心,为此,她纠结了大半年。那天到照料中心后,她拿定了主意。
郑婆婆和余爷爷现住在风景秀丽的铁山坪老年公寓,这里离他们在渝中区人和街的家,有1个多小时的车程。
郑婆婆和余爷爷自打儿女成家后就一直单住。每天,郑婆婆买菜做饭,余爷爷就在社区里转悠,打打牌聊聊天。可渐渐地,郑婆婆感觉自己动作越来越慢,买菜做饭也力不从心了。直到有一天,余爷爷突然高血压病发,住进了医院,照顾二老的事儿便刻不容缓地摆在儿女们面前。
儿女们提议请保姆,但老人坚决反对,觉得多个人不习惯;让跟着儿女住,老人也不乐意。似乎,只能选择进养老院。
起初,儿女们准备找一家离家近点的养老院,可考察了周边的好几个养老院,没一个让老人称心。最后,老人看中了铁山坪的风景和清新空气,于是决定上山。
不过,要离开居住了几十年的家始终是令人纠结的事。余爷爷还记得,搬家那天,好多邻里来打招呼,说要到山上去看他们。余爷爷也很感动,专门去买了糖和水果去散发,感谢邻里多年的照顾。
说到此时的余爷爷似乎像被什么噎住了,半天不响。
陶志强们的追求:打造符合城市居家养老理念的老人日间照料中心
当银发浪潮席卷而来的时候,这座城市似乎还没准备好。对此,36岁的“海归”陶志强深有感触。
陶志强,重庆凯尔(CARE)老年公寓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凯尔”)社区居家养老事业部部长,首席护理专家。
“凯尔”是重庆首家通过ISO9001:2008国际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的专业老年服务机构,陶志强在“凯尔”能出任此职,与他独特的经历不无关系。
这位1999年毕业于重庆医科大学重症监护与急救专业的学子,在工作3年多后申请到全额奖学金,然后远赴南非纳塔尔大学学护理。2009年回国后,他在上海的老人日间照料中心服务两年。2011年4月回到重庆,加盟“凯尔”。
陶志强说,打造符合城市居家养老理念的老人日间照料中心,是他回重庆做的唯一一件事。不过,一年时间已过,这件事刚开了个头。
严云芝老人心仪的大渡口心怡老年人照料中心就是陶志强的“实验品”。每周,除利用两个半天为“凯尔”的其它养老机构的老人作例行体检外,陶志强就呆在这里。
他的办公室外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一周课程活动表,老人路过随时能看到:周一:(上午)保健操、读报、合唱;(下午)谜语天地;周二:(上午)保健操、读报、集体游戏;(下午)故事会;周三:(上午)保健操、读报、世界各地;(下午)养生讲座;周四:(上午)保健操、血压测量、健康咨询;(下午)手工坊;周五:(上午)保健操、读报、谈天说地;(下午)影视欣赏。
严云芝老人笑呵呵地介绍说,她参加过这里的集体游戏、故事会和谈天说地,老人们都被小陶逗得乐呵呵的。小陶不仅是个技术全面、服务态度好的医生,也是个性格开朗、诙谐风趣的年轻人。
南非求学是陶志强的一段独特经历。他说,南非是世界上艾滋病感染率最高的国家,生命在这里显得多么脆弱。正是基于对生命的感悟,他选择了养老服务,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给老人的老年生活带来一丝暖意。
陶志强说,在老人日间照料中心设置这么多有趣的课程,无非是想带给老人更多的快乐,让他们感受生命的阳光。但他也有自己的苦恼。
既要做护理师,又要扮演故事员、游戏师、手工师,他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大渡口心怡老年人照料中心定位为“三合一”老年服务机构:提供老人全托、日托和居家上门服务,目前有全托老人38个、日托老人8个,但居家上门服务还没有一个。随着老人增多,特别是日托老人和居家上门服务老人增多,这里的人手肯定不够。
有时,陶志强特别专注于员工培训,他对员工讲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不仅是为老人端茶送饭的护理员,更是他们的开心果,要和他们吹牛聊天、做游戏,要让他们心情舒畅,时常感到欢欣。
不过,陶志强更看重义工和社会志愿者的加入。他自己就在上海做了两年义工。正是这两年实践,让他感受到中国城市应对老年社会的紧迫性。
他说,上海作为最先进入老龄化社会的中国城市,养老在那里已变得十分窘迫。上海仅有3%的老人能享受机构养老,也正因为如此,其居家养老服务蓬勃发展——
几乎每个社区都有一个居家养老服务站或服务中心,涵盖老人24小时需求的社会服务都可以提供。这些服务虽然由社会机构来完成,却并非完全由老人买单;
90岁以上高龄老人或特困老人,由政府以发放服务券的形式提供无偿服务;对70-80岁的老人则实行低偿服务,其余实行有偿服务;
上海还是全国首个把养老服务纳入市、区两级财政预算,予以经费保障的城市;
再就业工程中的“4050”人员要参与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包括上门为老人送饭、聊天、助浴、保健和陪同逛街等。
除上海外,目前杭州、苏州等城市,已基本建成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体系。苏州还提出了“2公里生活圈”概念:即在2公里范围内绝对能找到吃住玩等生活必需的地方。
事实上,一座城市的养老空间往往跟这座城市所能提供的养老服务相关。重庆也不例外。所以,在陶志强看来,适应城市居家养老需求,老人日间照料中心势必在重庆蓬勃发展。他醉心于此,除了内心的冲动,更有现实的推进。
“每个人都会有到老的那天,我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身体衰弱而处于无助的境地,我更不能接受拖着羸弱的躯体过着凄凉的生活。”对自己的设计,陶志强如此旁白。
推动居家养老服务,需要政府、社会、家庭的共同努力,特别是政府的重视将引导居家养老模式走向成熟
围绕老年服务,和陶志强有同样梦想的,在重庆这座新兴直辖市不乏其人。
戴杰,一直在筹建为老人服务的社区呼叫平台。他的电脑资料库里储存了大量官方数据和资料:重庆1999年就歩入老龄化社会,目前,全市3000多万人口,老年人口达到530万,每6个人中就有1位老人,占全市总人口的17%,重庆已成为全国第六大老龄化城市,老龄化程度居西部第一。同时,我市老人空巢化平均已达50%以上,尤其是部分农村,空巢化已高达70%。
银发浪潮来得如此迅猛,戴杰说,他想通过呼叫平台,把重庆市所有的养老服务机构整合起来,为老人提供及时便捷的服务。
这几年,大量民间养老机构涌现,让他倍感兴奋。据官方统计,自2001年我市首家民营敬老院创办以来,全市已有社会力量办的养老机构179所。与此同时,公办养老机构规模扩大。目前,全市有城乡养老机构1354所,床位11.5万张,平均每千名老人拥有养老机构床位20.5张。
社会服务提供的丰富性,使传统养老观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老人从怕进敬老院遭人说闲话,到欣然接受;从一地终老到候鸟式养老……
2009年,全市首个社区托老所在大渡口区九宫庙街道开张。至此,社区托老所和老人日间照料中心进入人们的视野,开启居家养老新模式。
实行社区居家养老,老人就不用离开自己长期生活的社区到专门机构养老,他们住在家中或托养在社区,同样可以享受优质的老年生活,而且这种老年生活更具人情味。
数据表明,短短3年多时间,我市已发展到200多家老年人日间照料中心和社区托老所。戴杰说,这多少代表了这座城市追梦的步伐。
廖典清是市民政局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处调研员,对这座城市日渐高涨的养老服务热情,他毫不怀疑。从鼓励民间养老机构发展,到正在着力推动的社区养老服务平台建设,他都是直接推动者。
目前开办的一些社区托老所和老人日间照料中心大多“一间房、两张床”,设在社区办公室。由于托老所能提供的只有最简单的看护式服务,老人来这里只是可以免费坐坐,歇歇脚,没有餐饮娱乐,也没有保健医疗等,有的配备了一个工作人员,负责看护,有的连专门工作人员都没有,更不用说上门开展服务了。
这些问题如果不及时解决,一些托老所将难以为继。对此,廖典清比常人有着更多的清醒。
他说,社区开办托老所或老人日间照料中心,是为居家老人服务的,建设需要场地和经费,服务需要机构和人员,运行需要基本的工作经费,而对老人的服务只能收取极低的服务费用,对贫困老人甚至是无偿服务。社会力量不愿介入,社区任务太重无暇顾及,谁来承担这个责任?谁来支付运行成本?困难老人养老服务问题如何解决?
我市从2009年探索搭建社区养老服务平台,但成效不明显。根本原因在于投入少,仅靠社区自身力量很难解决场地、资金及服务人员困难。
在他看来,推动居家养老服务,需要政府、社会、家庭的共同努力。他说,政府的重视应体现在以下方面:一是将社区托老所或日间照料中心纳入城乡建设统一规划,并给予必要的建设补贴;二是组建相应的组织管理机构,如居家养老服务站,保证有专人来抓落实;三是要对高龄老人和贫困老人给予养老服务补贴,最好能全市统一出台政策;四要对服务机构提供优惠政策,包括税收优惠、用工扶持和运营补贴。市民政局将积极争取市政府制定相关扶持政策。今年,市民政局还将拨出1500万元专款,打造10个老人日间照料中心示范点,支持100个社区托老所或老人日间照料中心建设,以推动全市居家养老服务工作。
居家养老对政府来说更多体现为一种责任,而这种责任将引导居家养老模式走向成熟。对此,廖典清充满期待。
从理想出发,这座城市从不缺乏信念和执着。陶志强说,梦想着有一天,一个人骑着单车穿越绿树成荫的老年社区,看看他们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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