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一大早,“野猪”就去另一个县城考驾照,急得土民艺术团团长顾昌福直抠脑门。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会子去。没得‘野猪’,戏还啷个演嘛。”顾昌福嘟嚷着。团里晚上要演《梅嫦捕猎舞》,主角之一“野猪”,居然不告而别。
在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的后溪古镇,正是这些看似松散却极具向心力的乡间文化自治组织,让悠远、神秘的历史文化因子延续至今——
报名那天,成百的乡民都来了
一年多前,听说要成立土民艺术团,后溪人兴奋了。
这片土地上,九成以上的村民会跳摆手舞,这种被称为“小摆手舞”的艺术形式,与舞台上常见的摆手舞不一样,“它完全来自生活,种地的把式、薅草的扬手,全在纯正的小摆手舞里,很多后溪人都会呢。”镇上的土家文化研究老专家彭开福满脸自豪。
令人吃惊的是,在后溪这片不大的河湾开阔地段,竟然集中了民歌、山歌、抬岩歌、酉水船工号子、摆手舞、茅古斯舞、梅嫦捕猎舞、跳花灯、三捧鼓等诸多原生态歌舞文化,就连颇具神秘主义色彩的游冥观花、跳神、还傩愿等巫傩文化,在这里也可以找到。
报名那天,近百名乡民不约而同地来了。
“大雨落来细雨飘,岩洞躲雨打湿腰;打湿小郎不要紧,打湿我妹啷开交?”报名的乡民扯开嗓子,随意唱起一段韵味十足的山歌。
“着数。”顾昌福大笑,在他名字前打个红圈圈,意味着他已经成为团里的一员。
“把人找齐,我就马上教”
由于自筹经费局促,土民艺术团只招收了30多名团员。
没轮上的村民不乐意了。好说歹说,顾昌福才将剩下的70多位乡民劝了回去,“大伙儿别着急,活动还是一起参加,你们全是团里的临时演员。”
成立艺术团之后,顾昌福和艺术总监白明华琢磨,得拜个“名头响亮”的师傅。传承了千年的舞蹈,可不能瞎编瞎演。
两人想到了82岁的彭承尚老人,他不仅是后溪德高望重的老梯玛(土家文化中的宗教祭司),还曾经上北京表演。
在白氏老祠堂,听到后生们想学,老梯玛眼睛笑成了缝,一拍大腿:“嘿,把人找齐,我就马上教。”
8个后生,围在老祠堂前的坝子,点燃篝火,老梯玛教演的第一幕,是盘古开天地,延续人间烟火的故事。他从堂屋“请出”一件男根般的道具,神情庄严地放在白明华手上,“就交给你了,拿稳,好好跳。”
后生们面面相觑,嘻嘻哈哈有些不好意思,老梯玛端起土家棒棒烟杆,瞪圆了眼:“笑个啥!这舞本在丰年才跳,你们祖祖辈辈就是恁个蹦出来的。”
“大伙儿的根都在这里”
成立了土民艺术团,镇上腾出了文化广场、中心校广场和大河码头广场3块地段,专门提供给团员们排练。
今年春节,后溪镇别开生面举办了春节晚会,听说除了摆手舞,茅古斯舞、梅嫦捕猎舞等古老舞蹈都要上场,邻近的酉酬、大溪、麻旺、可大等乡镇,不少乡亲宁愿走30里山路,也要来看后溪的“春晚”。
“广场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就像插笋子一样。”彭开福说,广场中心围起一堆篝火,一开场,小伙子们身着茅草、棕衣,头顶树藤茅草帽,赤身裸脚,争抢传递男根,大声怪叫、尽情地狂欢,最后一人则把男根高高举起。这些动作原始、粗犷、豪放的舞蹈,淋漓尽致地传递出土家族独特而别无仅有的“男根文化”。
轮到梅嫦捕猎舞上场。团员们身着兽皮、棕衣,头戴藤条稻草帽、身背弓箭、手持长矛,追逐猎物,捕获猎物。整场表演动作粗犷、豪放,生动展现出土家人活泼开朗、勇敢机智的性格。
“虽说是舞蹈,是歌声,却是人们对乡土文化的强烈认同,大伙儿的根都在这里,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深层的爱与自豪感。”彭开福感慨万千。
正月初二,老梯玛安然离开人世。去世之前,他拉着顾昌福的手说,这辈子,总算在“刹角”(最后)的时候,把老辈子留下的东西传了下来,没得啥子遗憾了。
出丧那天,白天务农、晚上跳舞的徒弟们,从四面八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