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步》
张淳 著
广州出版社
2011年8月
我们认为,了解了网络一代的文化趣味,就找到了解释青年亚文化的一把钥匙。正是在代际差异、网络新媒体、青年亚文化的背景下,我们论及80后作家写作的文化资源,也正是在这样一个论述的背景下,我们开始关照80后作家张淳的长篇小说《禁步》,试图阐释其作品产生的文化背景,并将其作为一个文化标本来进行探讨。
另类人物的“现代性”关照
资料显示:禁步是古代女子挂在裙边的一种金玉饰物。腰际佩挂禁步,可约束女子的举止,起着规范仪态的作用。张淳的长篇小说《禁步》取名之用意明显,是当代女性写作的惯常视角,用“现代性”关照古代妇女的命运,从而阐释“人的解放”的主题。
通篇读来,无不是被“禁步”或试图挣扎摆脱“禁步”的女子:叛逆的胜儿,禁锢的刘璃,多难的燕凡,清高的秋壶——相比之下,男性则逊色不少,除了着墨较多的秋宇,大部分男人犹如一面面镜子,是女性的衬托,是女性的陪衬,是扶花的绿叶。张淳显然更善于写女子,甚至把男儿也写得有几分“娘”。总之,女人,“禁步”的女人,是此作的主角,而主角中的主角就是光彩照人的方胜儿。方胜儿是这部长篇小说的“小太阳”,没有她,作品光彩的十之九八将黯然失色。而她最诱人处就是另类,就是与“禁步”反其道而行之的叛逆。她身世微寒,出生草根,幼年丧母,十三岁才见到生父,但却有着老鼠一般的超强生命力:“上蹿下跳,里外热络。她俗气、狡黠、浮陋,但她总能找到吃的”。她对父亲不冷不热,对男人更是如手边的棋子随意指使,她天生属于繁华的东京,东京也让她青云直上,炙手可热,却依然逃不脱男性社会的“禁步”,堕胎自杀,悲惨结局。张淳的用心在于并不声嘶力竭,并不轻易跳到前台铺陈道理,其叙述立场的“现代性”却是既含蓄又饱满的。我看重这位80后年轻女作家的“现代性”,以及由此焕发出的创作灵性,比如,那枚风烟纹禁步就如具有灵性的神物,如影随形,笼罩胜儿,“现代性”的思想、富有哲理的点化、主人公的命运、具有质感和美感的传统象征,多向寓意汇合一处,顿成风云际会之势,使得小说千姿百态摇曵多姿,平添多少可读性。
所谓“另类”,是我近年愈加兴趣的一个思想艺术特征,推而广之,另类常常是出新破格的另一种表述。由此来看,方胜儿的另类恰恰是长篇小说《禁步》最为重要的艺术收获。由此铺开,放眼望去,张淳笔下的人物出彩之处就在另类之处:身世的另类,性格的另类,思想的另类——归结起来,还是得益于作家张淳别出机杼的另类思考。可惜这另类还来得不够猛烈,还多少有些小心翼翼。但作家的才华和个性在此也得到初步的表露。
庞杂的文化资源牵引多变的叙述
读《禁步》最引我兴趣的还是属于80后的张淳多变杂陈的小说叙述风格,以及隐藏其后庞杂的文化资源。因为,在我看来,正是庞杂的文化资源牵引着多变的叙述。这与我近年一直关注的80后青春写作有关,与80后作家写手写作资源的出处有关。
你看,《禁步》一起笔就在浓重的乡村叙述中陡然变化:先是涂满乡土色彩的南方海边渔家画面:赖尿虾、鼻涕鱼、淡菜、番薯、蟛蜞、鱼露,笔锋一转,语言理性:“胜儿的母亲韩茹恕就是大了之后把家里的秩序扰乱了。胜儿大到13岁时,也把舅母家给‘调整’了一番。”现代小说的口吻浮现。再看更是精彩纷呈:“蓝田玉”一节叙述极为流畅,不但交代了方胜儿“出战”锦绣名门,得到一块禁步,犹如为日后命运定了一个基调之外,还介绍了方胜儿的个性,及其她与父亲方三郎、主子秋先、姐妹刘璃、公子秋宇的复杂关系,简洁、跳跃,常常是一个细节作为支撑交代一种关系,庄重诙谐,感性理性,时而犹如章回体叙述,时而回到流行言情小说,时而插科打诨仿佛网络搞笑,时而深沉无比寓意无限。比如,用“非暴力,很合作”六个字描摹父女关系,比如,用一双“错到底”小鞋写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比如用一句近似网络语言:“我喜欢他够流氓”道出方胜儿的开放大胆。在《红楼梦》加现代言情小说为底色的叙述中,偶尔也来上一两行极其理性又有几分现代感的句子。比如,“每个事物都有它的起承转合,例如生命,例如爱情。”
张淳是写诗出身,小说叙事多用精短句子,段落短小,分行明显,近于诗行。其出彩处在于夹叙夹议,轻灵精巧,时见生花妙笔,其劣势处也是优点的另一面,少了朴拙少了顿挫,流畅有余而含蓄不足,技巧有余而大气不足,有时还有用笔过于顺滑,从而导致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遗憾。深究下去,还是有文化资源庞杂、接口太多的原因。虽然不乏叙述才华,虽然古今穿越,纵横千年,却尚无融合,尚无贯通,唯有拼盘之象,唯有驳杂一体。平心而论,张淳与同时代年轻人相比,她的文化素养和传统熏陶当属高档,然而,即便如此,她依然受到文化资源庞杂、知识繁多而难以消化的影响。也许,对于这一代作家来说,互联网时代的知识交叉和文化拼盘本来就是常态,如何在信息全球化面前找到自己、坚守自己本来就是最难事情之一,而80后作家恰恰就要在这个转型的时代经受严峻的考验。
我寄望于出生于1984年的80后的小说家张淳,就在《禁步》地域文化的纠葛与反差:东京与闽阳,中央与地方,都市与乡村,虚构与真实,阅历与经历,间接经验与直接经验,中原与沿海,陆路与水路,历史与现实。东方与西方之间——期望他们为今天的中国小说家找到自己的叙述方式和叙述风格。就长篇小说文体来看,厚重宏大是基本要求,《禁步》的结构单纯,视点单一,生活质感描写欠缺,恐怕也与文化资源接口太多、来源极不稳定有关,这同时也给张淳预留了上升的艺术空间。艺术道路漫长而艰辛,艺术成功也常在跨越关山之后。
文/江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