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常为了为了财富失眠,为了工作烦躁。其实对于历史来说,这些举动就像游戏一样,50年后,这些东西也许都不存在了。”
这个世界上似乎一直生活着两个张静初。这并不只是内在和外在的区分那么简单粗暴,两个都那么逼真,教人分不清现实与幻象的差别。张静初,也是在这虚虚实实的表象背后,藏匿了一整个王国。
一个张静初是称职且敬业的表演工作者。面对镜头,自信、自然、自觉,熟悉自己每一个细胞的完美状态。
另一个张静初却是隐匿的苦行僧,手里握着自己的贪、嗔、痴,在一片红尘中独行,为自己的生活、理想寻找出路和答案。她是封闭、内省的,在求索的道路上,她只能与自己为邻。
去到那儿的路途遥远且艰险,所以她用末日的姿态行走,“明天也许就是最后一天,这个工作也许就是最后一个。”
我随时准备飞走
采访中的张静初一直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同时在面对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和一个敏锐仁厚的智者。回答很多问题的时候她都下意识的想要保护自己,先开个玩笑、无伤大雅的调侃两句,看似顾左右而言他。而一旦她准备好了,就会交出一个诚恳、真实、富于想法的答案。她是一个太纯真的人,甚至纯真得有些笨拙。就像她的博客里写的那样,像一只气势恢宏的大鸟,尽管扬起翅膀就能卷起飓风,在世俗的土地上却只能蹒跚前行。
“也许这是水瓶座的通病吧,好像永远不肯对现实妥协,走路都像踮起脚尖,随时准备飞走。”张静初如此评价自己。“虽然中国人的特点好像就是要谦虚,要一日三省,不能把自己说得很满。但以旁人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张静初’还挺靠谱的。也许我曾经悲观、内向、慢热、拘谨,不会很快对别人打开自己,但我懂得跟这样的自己和解,并尽力寻找转变的可能。像我合作的很多导演包括顾长卫、许鞍华、陈木胜等等,他们身上都有一些很美的,很博大和开放的东西,这些都影响着我未来的道路和生命。”
就因为不肯对现实妥协,这个大山里跟在哥哥屁股后面捡石头摘野果的野孩子,最终考上了中戏导演系;就因为不肯对现实妥协,完全不懂演戏的她最终靠惊人的天赋和后天的勤奋,摘走了国际国内多顶影后桂冠;就因为不肯对现实妥协,哪怕已经成为了蜚声国际的最受关注演员之一,她也拒绝沉迷于浮华的光环,执着于自己强大心灵的构建和维护。
“之前我一直反感于这个圈子里一些负面的东西,但经历一些事情后,我的心态改变了。比如最近我们一直在做的江西支教工作,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我可以给人家带去更多帮助,更多快乐。那时我才忽然领悟到,能做到这份职业是一件多么有意义、多么幸运的事。——也许这就是心态成熟的表现吧。”张静初笑得坦然。她确实是个心态成熟的人,或者说简直太熟了,不仅超越了大部分同龄人,更超越了这个世间充斥的虚与委蛇和自以为是。“有时候跳出来看,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我们常常为了名利奔波,为了财富失眠,为了工作受累和烦躁。但其实对于历史来说,我们这些举动就像游戏一样,50年,那些曾经最珍贵的东西也许就都不存在了。所以现在每天我都对自己说‘明天也许就是最后一天,这个工作也许就是最后一个’,在这样的刺激下我会从庸庸碌碌的麻木中醒来,会更宽容、更敏感、身体的触角会全部打开。这是为了珍惜现在,也是为了活的更好。”
小人物才有大感动
从当年为了勤工俭学初涉影坛到如今演技爆发惊艳全场,张静初选择挑战的多是各种各样的小人物。《孔雀》里疯狂蹬着单车大撒把的“姐姐”、《花腰新娘》里把长龙舞得虎虎生风的花腰族少女凤美、《门徒》里爱恨纠缠的瘾君子单亲妈妈、《红河》里单纯的智障少女阿桃、《天水围的夜与雾》里悲情的过埠新娘……一直到即将上档的年度力作《唐山大地震》,张静初还是坚持着她的小人物路线。
“在我的心里,其实每个人都是小人物。哪怕你要去拍英雄、拍君王,你还是会去关注他小人物的一面。小人物永远是动人的,能够引发共鸣的。他遇到的事情每个人都会遇到,感同身受。比如《红河》,其实演的是个非常简单的人物,小傻子,智力只有6岁,但每个人都爱上她,想带她回家。因为她的身上有一种勇气,遇到更多困难也要笑着活下去的勇气。这种劲儿让人相信并且敬佩。英雄确实能做大事,但英雄不用吃饭。在生活重压下的小人物们做成了一件事,才真正令人感动。”
正是这种亲近草根的精神,让张静初每一次都能顺利进入到角色的内心世界,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从虚无的国度带到我们面前。与此同时,她也将属于 “张静初”的肉体与灵魂毫无保留的交付出去,暂时借给那些寂寞而美丽的灵魂栖居。
“演戏是一种冒险。”说起曾经的表演历程,张静初的表情波澜不惊,但背后却是可想而知的艰难。拍《门徒》的时候她无法想象瘾君子的感觉,失眠 10天无法入睡,熬出的倦容反而更好的反映了角色的落魄。拍《唐山大地震》她一度走不出角色的阴影,杀青之后仍然被角色的心理屡屡干扰和影响。
“拍《唐山》是折磨我最久的一个角色。那种经历灭顶之灾后对别人的恨和不信任,像一个笼子一样把我困在里面。一直到拍全剧最后一场,我跟曾经放弃我生命的母亲合影然后崩溃。我自己,包括冯小刚导演都很担心,怕这场戏演得不到位。因为作为我本人,从骨子里是不能原谅这样放弃我的母亲的。但我演的这个女儿,她比我经历更多,经过了更多的苦难更长的人生,她已经可以去化解这种恨。我必须在角色和自己的内心中间找一个平衡。”
《唐山大地震》不是第一部让张静初如此痛苦的电影,也不会是最后一部。只要她一直坚持这样全情投入毫不保留的表演方式,这痛苦必将继续伴随她左右。但张静初笑言自己已经不觉得痛,并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理解了痛苦也是人生必经的一部分。如果自己的痛还能唤醒更多的人,能够传达更多关于爱,关于自由的信息,那对于张静初来说,简直就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真实的自己
当被问起怎样评价真实的自己时,张静初先用一种夸张的娃娃音抖着嗓子搞怪:“可乖了,就像小鸟依人,小绵羊、小兔子、Lolita……”话音未落,自己先憋不住哈哈哈的乐起来。其实生活中的张静初又何尝不像这些小生灵一样,柔软、善良、内心如绵延的草原一样宏大而宁静。“我特别喜欢简单的东西,这次装修自己的房子,我就全部选择白色调,在这个基调上地板、门、书柜的部分又加入cream的颜色、亚麻的颜色,看着觉得通透又温馨。穿衣服也是自然简单,T恤仔裤就是最美的。”
而太过于简单的生活态度,有时也会让张静初闹些笑话。虽然身处娱乐圈,但她几乎从不理会身边的任何明星八卦与绯闻,打开电脑也是直奔邮箱,从不在无关的内容上多做停留。“结果之前跟霆锋合作《证人》,我们闲下来聊天的时候,我还特别认真的问他:‘你女儿最近好不好啊?’霆锋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震惊哦……全世界好像就我一个人不认识他的儿子了吧!”说到这段出糗的经历,张静初笑得像个小孩子。她的幽默感俯拾皆是,却总说自己没有幽默感,所以要找个很有幽默感的另一半。
“另一半一定要是一个生活伴侣,平实体贴,能逗我笑的那种。我觉得男人有幽默感很重要,因为那代表一颗宽宏的心。”难道完全没有想过轰轰烈烈的浪漫么?张静初低头想了一会儿,很认真的给出了答案。“其实我并不期待热情与激情,那是很容易消失的东西。相对而言,我更喜欢两个人牵着手到院子里散个步、到小市场里逛一逛,到不知名的小城市旅旅游的那种感觉。也许别人会觉得我的感情观很幼稚,但我还是坚持去关注对方精神世界的东西。我享受那种两个人一起好奇,一起求知,一起热爱这个世界的感觉。”
对话张静初
你的名字和外型总让人联想到温婉内秀的古典美人,但你演出的角色却常常泼辣、大胆、叛逆。哪一边比较接近你本人的个性?
张:电影角色其实都是很边缘的把一种东西演绎到极致。很多时候我演的那个人,往往是我自己想变成的人。像花腰新娘就特别好,我特别想变成她。生活中的我其实挺胆小的、中规中矩,会有很多顾虑。现在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柔和些。
怎样看待娱乐圈的这份工作?
张:我不能说这份工作是好是坏,因为每件事情都有它好的一面和不好的一面。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调整自己,尽量去接受那些曾经不太感兴趣的事情。比如像这样的拍照,以前我也许会觉得时间很长很辛苦,但换个角度看看,这也是一种创造,是大家对美的追求,这样一想就会觉得其实每件事情都是很有意义的。
给你一个机会,可以任意去到人生中的任何一天看看。你会选择哪一天?张:其实我对未来没有那么好奇,觉得过好现在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不过一定要选的话,我会选择八十岁,一头白发,很有风度,仍然能去世界各地旅游看风景,这就是我所希望看到的老年的自己。
私底下你是不是个特别“宅”的人?
张:其实我真正“宅”的是在拍戏的时候!因为常常在剧组,一关就是几个月。像是之前几次去香港拍戏,那么繁华的地方,我几乎一间店都没有逛过。生活中好像就剩下拍戏和吃饭睡觉两件事了。
时装:你是导演系毕业的学生,最后却成为了一个演员。是否想过有朝一日也执起导筒?
张:暂时没有这个计划。电影对我来说更多的像是一种艺术创作。当我哪天突然有了灵感,内心有想要表达的东西的时候,作品自然就会水到渠成。其实导演是个很辛苦的职业,身上压力和责任都很大。相对来说,身为演员应该感觉到很幸运了。
之后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张:很难讲具体目标,毕竟一辈子长着呢。现在只能尽量选择适合自己的路,凭着内心的感觉走下去。哪天感觉不好,觉得累了空了慌了就往回走,换一条路再试。有变数也有精彩,这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