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味道--- 纽转乾坤870
南太井蛙
从小镇克里夫顿到卡瓦卡瓦湾(Kawakawa Bay),十公里的路弯道极多,烈日下树影在车窗上飞快掠过,牧场已呈旱象,草色渐黄,牛羊藏身树荫之下,惟见穿越田野的河溪奔流,轻快依旧,水声欢唱如昔。
发现路边的非洲百合(African lily)在这个夏天开得特别璀灿,且以天蓝色为多。这种也叫「百子莲」的球茎植物,生命力强,秋冬只生出长长的叶片,在路旁水沟,邮箱脚下或是树丛侧边并不起眼,也没有人去理会它。只有到了仲夏,待它长出了球型的花,浓密丛丛,朵朵与晴空一般的蔚蓝,你才会惊羡此花的美艳。我最喜欢的,还是除了这一路非洲百合的蓝花,尚有贴地而生的无名小黄花辉辉煌煌相映衬,不独是蓝黄二色的对比强烈,还足令路人感受到一股夏天特有的饱满丰沛之生命力。
除了植物,动物与昆虫包括那水里的生物,到了夏日也在努力生长,其中就有藏身卡瓦卡瓦湾滩涂坭砂底下的Cockles,一种名为「泥蚶」或「血蚶」的海贝。拾贝人挤满了这个关闭数年之后再度开放的海湾,他们专注拾取泥蚶的身影,远远望去化为一片密集而细小的黑点,待行近才发现不少人是一家老小围坐在水里,悠闲地摸取泥蚶。
泥蚶之多,出乎意料,在浅及脚踝的海水里,五指插入沙泥,便触及泥蚶扇形的硬壳,它们通常都是十隻八隻聚在一起,挖出来便是一堆。我就地坐在水里,感觉到海水正在上涨,一条惊慌失措的小鱼从我身旁掠过,它白色娇小的身影,在黑褐色的泥沙上显得很突兀。我几乎没有挪动,就在身边摸取数十隻泥蛆,都很肥大,蘸着黑泥,闪闪发光。
Cockles,上海人称它为「银蚶」,粤人则叫「思蚶」,原来西方人也嗜食这种小小的海贝。早在十七世纪有过一句西谚﹕「warm the cockles of someone's heart。」而奥克兰东区豪域(Howick)就有一处「泥蚶湾」(Cockles bay),还有一所名为「泥蚶」的学校。
纽西兰盛产泥蚶,二零零九年商业捕捞己达三千四百吨,开放拾贝的海滩,奥克兰市规定每人只准拾取五十隻。近年不断发生因拾贝超出限额被罚款,甚至没收车辆的事件,皆是贪心之过。假日去海滩拾贝,本是消遣作乐,与家人亲近走进大自然,兼能得到大自然恩赐美味,适可而止,守法取之,意思意思,些少则足矣。如果存心弄它一大笔,甚至想把汽油钱也赚回来,既破坏生态环境,又违反法律,那就不是拾贝乐,而是拾贝罪了!这种心态的确须要调整一下。
原住民毛利人和南太平洋岛民都喜欢捕食泥蚶,除了斐济土着用椰汁煮蚶,最能突出这种带壳软体动物的鲜甜,我更爱按岛民传统执住两蚶相踫,其一必碎,蚶肉连汁食之,那才是世间罕有的美味。背着青山,面向碧海蓝天,夏日下安坐海水里即拾即食,不远处一家毛利老小亦如法泡制,蚶壳撞击之声「笃笃」不绝于耳。一时间宛如重回魂牵梦绕的海岛,与土着下海潜泳捕鱼,在草屋前饮椰青水,肩上趴一条长尾蜥蜴,伴着琴声过望海的日子,那椰树与海风簌簌交语,今时今日回想起来,真乃近似天籁,远胜天籁。
一位毛利姑娘过来看我等拾贝「战蹟」,见我俩生食泥蛆,犹遇知音,喜孜孜手把手教蛙妻用刀尖开蚶取肉,果然一撬即开,我则踫蚶如旧,连啖数十枚,停不了口。
海滨遇拾贝友人相问﹕「生食泥蚶,味道如何?」
答曰﹕「极鲜甜,还带一点泥沙的腥味,海风里的盐粒,揉合浑成,是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