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转乾坤846
一样银鱼两地思
前时写了《捉银鱼的人》,很快就有朋友问及银鱼之种种,今年在奥克兰,这种小鱼(Whitebait)居然卖到了一百三十元纽币一公斤,但见鱼市场上摆卖的银鱼十分新鲜,还是买了一小盒回来泡制一味「银鱼煎蛋」。
这道菜看似简单,做起来还是有窍门的。一是洗过的小鱼要弄乾,仅是沥乾仍未足,必须拭乾,相当麻烦。二是鸡蛋打散之后要加几滴料酒,最后要先用姜茸葱花爆香银鱼,再溷入蛋中煎之。
做出来的银鱼煎蛋,极鲜甜之外,还有蟹味,我这一吃,竟吃出一段太湖的旧忆来了。
三十多年前,我与蛙妻游罢苏杭来到无锡作两日游,其时改革开放发轫之初,在车站拉生意的个体户导游还带着质朴的乡土气,一位麻利爽快的江南姑娘安排了我俩的住处与行程,她极力推荐太湖。
来到早春的太湖,山山水水皆没在雾霭中,顺着湖滨小道行至鼋头渚,雾霭方散尽,露出无边的湖水,还有朦胧三山。太湖的风景,湖大,湾多,山多,渚多,岛也多,东有十二渚,西有十八湾,更有大小山峦七十二峰。经历代文人骚客指指点点,名堂很多,我向不喜欢受其先入为主的限制,古人有古人的感慨,今人有今人的情怀。自己觉得美便是好,眼下的太湖,看上去只觉得湖中有湖,山外有山,洋溢着一种锺灵毓秀之气。
我俩在「陶朱阁」外几株梅树下细赏湖光山色,头上是开得一片红云似的舂梅,蛙妻嘴角含春,两眼尽是八百里湖水闪烁的波光。
两人也不知顺着湖边高高低低走了多远,一直玩到又乏又饥,见到一间一半建在水上的草屋,两人坐在原木板凳上,终于尝到了太湖银鱼。
老板称这些小鱼为「西施鱼」,言之凿凿说此鱼是美人西施投湖自尽后的化身。我猜忖之所以有此说,许是取这位美人皮肤光滑晳白吧。至于银鱼,本是海鲜,太湖之前应是海湾,经沧海桑田变化,长江出海泥沙沉积,逐渐淤塞成湖,银鱼也就适应环境,成了澹水河鲜。
湖边木屋的蛋炒银鱼,鲜嫩香滑,那一种味蕾记忆是终生难忘的。七十年代末,湖水还很纯淨,鱼虾也活得自在,大批的游人还未拥至,故尚能享用到如此新鲜的美味,这也是一种福气。
想当年,涛声梅影,春风荡漾,我们都还年轻,生命中最黑暗的一章刚刚翻过去,新的一页即将掀开,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初开的花蕾却己零落飘转,将化为泥。弹指间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每一页每一章都是有泪水血汗的呀。谁能想到「他乡遇故鱼」呢,在纽西兰不仅见到了捉银鱼的人,很快又买到了这种鲜活的小鱼,还做了一味家常菜。吃它的时候,脑海里拍打着一湖碧波绿水,神仙居住的奇峰,红云似的梅花,血管里充满弹性与活力奔流的热血,年轻的感觉统统回来了,啊,故土家乡,远离妳的怀抱足有三十多年了!样样都改变,惟那银鱼仍是一样,鲜甜嫩滑,无以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