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杂记----大朝
从小时候算起,直到退休,我经历了无数集体食堂。
中国有句名言,“民以食为天"。大意是:吃饭是人们的头等大事,大的如同“天"一样。食堂是做饭、吃饭专属之地,“天"就在食堂里。因此,我们是否就可以这样理解:食堂是一个时代的名片和风向标。厨师的烹调技艺,所用食材,可真实地反映出那个时代的富裕程度;就餐者的风度,及他们对待吃饭的态度,直接标识出那个时代的文明进程和文明程度。明言之,食堂就是一面镜子,可鉴古知今,明心见性。
五十年代后期的生产小队食堂,粮食大家收,蔬菜大家种,炊事员大家选。一切来自大家,一切为大家服务。没有定量,没有限制,在吃饭上人人平等、自由。小队长和一般社员一样,不分等级,没有特权,颇有共产主义之风。大家吃饭很实在,吃多少,盛多少,不浪费,也从不饿着自己。吃饭时,食堂内只听到低微的咀嚼声,别无其他声响。饭后,人们带着满足的笑容,各回各家无话。
六十年代初的街道食堂,实行集体户口制。集体购粮、购菜,炊事员从街道上聘用,费用按定量分摊。记得当时,不分男女,一个市民月粮食定量24.5斤;干部27斤;中学生正长身体,国家很关照,月粮食定量29.5斤。食堂开饭,主食按定量分配,菜和副食基本均分。那时副食少得可怜,少到已不必有分别的地歩。倒是在盛莱时略有体现,学生的一勺满一些,市民的一勺平一点。在食堂,定量是把分配的尺子,认定量,不认人。那时,人们普遍吃不饱。尽管如此,大人们还是要勒紧裤腰带,从自己可怜的定量中省一口给孩子吃。
跟父亲一起吃机关食堂那段时间,食堂实行票券制。月初,按每人定量发放粮票,菜券自己量力购买,个人“刻汤下面”,灵活掌握。
六十年代中期,离家到外地上学,吃住在校。那时,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已过,食堂境况也渐见好转。地质院校学生粮食定量相对较高,同学们基本可以吃饱,但青菜似很少见。到了冬、春更是青黄不接,主食以土豆为主,一天两顿,就白萝卜条汤或吃咸菜。当地学生吃得惯,苦了外地学生。一到吃饭时间,很多外地学生望着一盆土豆、二片咸菜发愣。 好在同学们青春年少,这些困难不算什么。听高年级的学长们讲:现在,比前几年强好多,起码不挨饿。
七十年代初,我在野外钻机工作。住老乡家,吃钻机食堂。那是最小的单位食堂。开钻时,总有一个班在班上干活,剩下十来个人吃饭;停钻时,人气最盛,一起吃饭的也就近二十人。钻机食堂伙食办得不错,也很公平。所有的饭食都足斤足两,遇到有汤有馅的就平均分份,大家对食堂没说得。那时打井是探釆结合,既使打出优良的水井,也不收村里一分钱。所以,在严重缺水的太行山区,机台很受欢迎,乡亲们对钻工们比亲人还亲。平日里送水果、送青菜,逢年过节送肉、送面,因此,一年下来食堂的伙食总能锦上添花。
七十年代中期,我到子弟学校教书。多数时间自己带饭,偶尔,也去大队职工食堂棑队买饭吃。调到大队团委工作后,加入了队部“光棍委员会",成了职工食堂棑队买饭的常客。那时期,棑队买饭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没人敢越此雷池,不论 队长、书记,还是经理、主任,想用餐吗?自觉棑队,候着去!
八十年代跻身省厅机关,家离机关太远,骑车要四十多分钟,为节省时间,中午基本在机关食堂用餐。其实,和我情况类似的人很多,所以,到了中午,食堂就成了大家聚会的地方。省厅机关“人尖子"成群,素质普遍高,从“吃相"可见一二。首先是棑队买饭秩序井然;其次是用餐悄然,既使有人聊事,旁边一桌也听不大清;再是吃多少,买多少,从不浪费;互不攀比,“摸着口袋吃饭"量力而行,这些好习惯直到九十年代中期,仍在机关食堂蔚然成风。那时,没有极特殊的事务,公家从不请客吃饭,个人亦然。1991年秋,中国地质美术家协会在河北成立时,为答谢国家、省的专家、学者,请来宾在机关食堂吃顿饭,据然要去现买盘碗碟子。饭后,凡参与陪同吃饭的机关工作人员,都要向食堂交平均用餐费。
真不知从何时起,食堂风气变了。一切都亳无痕迹,一切都感到心安理得,一切都觉得自自然然。食堂的装修豪华了,请客吃饭成了家常事。今日500一桌,明日一桌1000;你喝茅台酒,他喝五粮液。攀比之风四起,奢侈之气泛滥。上边三令五申,下边对策多变。你不充许大吃大喝,我就豪华“四菜一汤"。在酒店、宾馆宴请,有人监督。我就躲进“机关食堂"“农家乐"“私人会所"。鲍鱼、剌参照常吃,国酒、洋酒任你选。此风延绵不休,大有“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虚华,和“来不可挡,去不可遏"的架势。
在“民以食为天"的国度里,食堂便是整个社会价值取向的浓缩。经济发展了,人们富裕了。是无节制地向社会攫取?还是自觉地报答社会,回馈社会。是鉴别一个民族文明程度的试金石,也是覌察社会进步与否的一面镜子。在我国建设小康社会的今天,我们应用好食堂这面镜子,防微杜渐。把食堂当作纠风前沿,管好自己一张嘴,从我做起。扬社会正气,树民众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