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的滋味---- 纽转乾坤833
南太井蛙
从奥克兰华人超市买回来的梨子,品种不少,韩国的秋黄梨,比婴儿的脑袋还大,十分爽甜。中国来的鸭梨,色呈金黄,汁多肉嫩,鸭梨要选硬的吃,一旦变软便是烂了。而西方的啤梨,恰恰相反,梨身熟软了才发出特殊果香,所以吃啤梨耍「吃软不吃硬」。
向报社交稿之后,沏一壶普洱,削梨切片,茶与梨均能生津,是纾困解乏良方。
午后春阳下品茗啖梨,忽记起毛泽东说过的﹕「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他还强调「一切真知都是从直接经验发源的。」
人除却吃梨的口腹经验,他走过的生命历程也是一种直接经验,一种真知。这就是为甚麽出了大事,人们总要找当事人、目击者,通过他们的亲身经历还原瞭解事件真相。
这些当事人、目击者就是吃梨子的人。
二战中有六百万犹太人受迫害,除了那些当街一枪毙命的,大部份被装上火车运去集中营,受尽非人折磨,或饿死、累死,或送入焚烧炉化为灰烬。倖存者遂成了吃过法西斯梨子的人,滋味如何,他们的回忆,包括口述,文字与照片,让世人得知,法西斯的梨子形同人间炼狱,绝对不是甚麽好果子。
作为中国人,我没吃过辛亥革命和抗战的梨子,关于箇中滋味,只有从父辈或书本图集中得知。
我吃过的梨子,包括「大饥荒」和「文化大革命」,尝到的滋味相当苦涩,自是印象深刻。据资料显示,受文革冲击、伤害与牵连的人多达一亿,其中包括现今中国政坛许多政要的父母,以及我这一个平民和父母。这么多的中国人尝到的梨子的滋味,就是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
奇怪的是一些吃过梨子的人迴避说出真滋味,而一些没有吃过梨子的人,却来奢谈滋味种种,有人否认发生过大饿荒,孔庆东教授也说文革只死了三万八千人,韩德勤教授更说文革最伟大。梨子被他们说成是香蕉苹果,滋味亦随即苦变甜。历史成了哈哈镜中扭曲变形的怪影,还有人信誓旦旦说,忘却那些梨子的滋味吧,如是才能得到舌尖上的诱惑。
荒诞的现实,是动动嘴皮子、摇摇笔杆子,就能不必吃梨便知梨滋味。
随着岁月流逝,吃过抗战梨子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吃过土地改革、韩战、反右梨子的人也八十好几了,吃过大饥荒和文革梨子的人亦已古稀。而这一段历史的保存与整理恰恰是最溷乱,最多禁区,最讳莫如深的。
近年来许多有心人通过建博物馆、着书立说、录影录音口述访问等方式,保存「梨子的滋味」。虽然有人埋怨,因为重要档桉一直被封存没有解密,使真相无法揭开,但吃过梨子的「集体记忆」,首先必须保存下来,因为留住「梨子的滋味」就是抢救历史,否则这段历史将成为空白。
在记写个人吃梨子滋味的过程中,不仅要承受揭开心灵创伤,再受一次苦难煎熬的痛苦,还会遇到许多「以个人恩怨代替国家利益」等等的指责,我的反应是,假若你也吃过和我吃过的同样的梨子,而且你感受到的是不同滋味,欢迎你也把这另一种滋味记写并发表出来。让天下人知道,有人在那个物质匮乏、政治运动不断的年代,吃得很饱,穿得很暖,生活得很幸福也很快乐。
中国人在文革之前与改革开放之后,吃梨子的滋味有了很大分别,对文革之前的经验教训反思越是深刻,中国人吃到的梨子才会更美味。文革之前的经验教训就是「人治代替法治的无法无天」,正是因为多年来一直没有认真总结,及时健全法制,实施宪政法治,所以又出现了今天的种种问题。这就须要三十多年来还在国内吃梨子的人,好好去总结它的滋味了。
我在中国吃梨子的经验,到七十年代末终止。再往后尝到的,就是在南太平洋吃梨子的滋味,人权有保障,自由开放,个人觉得很好,而且我发现大多数国民都能接受。
未敢轻言这是世上最美味的梨子,但它的确比较适合大多数世人口味,据说有三十五亿人在吃它。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自己可以在吃与不吃之间作出选择,任何梨子都要有选择,才最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