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阵子,美国一个小地方可出了大名气: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我当年的记忆,这地名的翻译就到此停止,可现在竟多了个尾巴”士＂或”斯”-- ---我也只好随俗.)
对这地儿,我的感情是挺复杂的.因为三十多年前,我就是潜伏这个地方耗尽我三年青春年华,得到我的西方艺术硕士学位的所在地.三十多年前的美国,十分”人文”也”质朴”,（这是现在她非常难求且罕见的特质）.我就读的圣路易大学就在密西西比河畔，是个相当宁静的小镇.初来乍到,只觉像当时台湾放映的一部美国电视影集:”小城风云”一样温馨平和.住下来一阵子,才知道这个小地方并不那么简单.
最近闹得挺厉害的美国白人警察用武过当,误杀了一位黑人青年,挑起了埋在全美社会里的深层地雷痛脚,这地名才一夜爆红了.不过,圣路易士被密西西比河划分成东城区与西城区,虽是毗邻的两地但面貌内质完全不同.我学校在西城区,治安与文化素质在全美排名前列,好声誉有载;而隔了一条河的东圣路易士，她的治安也好文化程度也好竟排名全美倒数第一(那是三十多年前的纪录,今天大概应比底特律好多了.).
我们那一届新生挺倒霉的,全美拒绝承认那一届留学生的托福英文成绩.所有申请到入学的学生------主要针对从台湾来的一批,全部重修暑期三个月的英文课------说来丢脸,因为那一届台湾留学生的托福成绩考得太好了(远超过老美的程度),调查后老美发现:台湾的托福补习班太厉害了,手段比起FBI来毫不逊色.那一年的托福考试是全世界同歩试,偏偏香港的考试时间比台湾的提早了半天.于是补习班大费周章地派了许多:潜伏考生赴香港应试,每一大题考完就有几个学生出教室用电话直接向台北报题,台北的补习班师生全都挤在大教室里不间断地”露题与解题”,然后竟可以整装从容上阵- ------难怪答题成绩优异到全美教育界大为吃惊，以为全台湾留学菁英一夕之间吃了神药,全成了英文高手───
知道真象后,除了惩戒补习班外(一点没用,那家留学托福补习班更是从此爆红),立即修改政策:从此托福考试不再有时差.至于对我们这些考上的学生,不管你是满分或及格边缘者，全部采用”怀疑主义”,不信到底.都要参加暑期英语班训练三个月,再统一一次决定性淘汰考:及格的上硕士班,不及格的重上大学班四年.
我是挺冤枉的一员,因为我没上那补习班也没得到事先的考题通知.考运也不好.考场在台湾大学,恐怖的是:英文听力题刚出来,旁边教职员大楼里传来一位老先生(想当然耳)竟拉起了京剧胡琴，琴声悠悠传来,我的腿刹时酸软了,那些英文听力题一题都听不清了,慌乱之中只好用猜的.成绩很不好,刚到及格的五百分边缘.所以,密苏里州圣路易士，我被通知早来了三个月,心理很不平衡,上英文课时尽跟教授们置气顶嘴，当作是在练英文会话(最后一天考试,又是第一个交卷出场,一点无视后果的严重性------好在又是及格边缘过关,顺利开学上了硕士班学涯───事后想想,太运气了,自己也太意气用事，以后行事千万戒之戒之!)
那时候老师们台上谆谆善导,我就台下啃着面包怨怨地想着：（用这方法来骗我们穷孩子的钱,可恶!）所以,当老师们个个都着力警告我们：［千万不可以私自到河对面的东圣路易士去玩,很不安全!]-----我全把这些忠告当成了耳边风.
那时我还当选了那个班级的”联合国班班长”,有几个调皮的同学提议大家到东圣路易士去玩,我立时响应还号召了许多同学一起组成队伍前往------- ---到今天为止,我那天的探险记忆一点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褪色!不过下午一两点钟,午后的艳阳高照,眼睛从车窗望出去都会被强烈阳光的金色影梢刺得两眼发花.我们好几辆车刚刚开进城里，马上就感到不对劲了:-------我们走错了地方吗?大白天,我们进入的是全世界首强首富国家的城市,竟是座空城!!不但所有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连店铺都是厚重玻璃铁门紧闭里面也不见人迹,有些小巷子里侧阴影下也不见流窜的任何动静------ -像是到了被咀咒昏睡百年的受魔魇的所在.唯一有声响动静的,就是马路上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闪烁．几个人的脸都吓白了,我坐在驾驶侧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身边的车窗怵地关死,大家一语不发加紧油门火速逃离现场!
挺没面子的事,我也从来不敢大肆宣扬此事------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想起.事实上,那三个月的英语加强班还是上得挺新鲜快乐的.圣路易士就是美国进入大西部的门户，当年所有拓荒者西进的必经之路,有其相当的历史意义.在当年就已经是全美第二大内陆港及第三大铁路网中心!曾是美国第四大城,还于1904年举办过世界博览会,展期长达七个月,甚至当时的清政府都派有代表团来参加过展览!
学校们为我们这些准新生们还安排了不少好节目,譬如说:参观此区的几位豪富家庭.我才知道这里的大户多为德裔，他们经营的许多企业都是世界性商标的.有一户人家没有子嗣，家里的卫浴间都比我们学校的教室来得大多了,最教我们瞠目结舌的是:浴室里全用天然采光却能完全呈现苹果绿的淡淡馨香氛围.我没出息地站在其间竟直想哭.想着:什么时候我们中国人也能够在一些寻常人家都能得此环境居住,也有此修养宁静的心游徜于这种情境里.（出来时,一位越南女孩偷偷地对我说:我希望这对老夫妻能收我作干女儿-------我诧异望着她,想着:人与人之间思想的差异真大呀！）
整个圣路易士最有名的点:是The Arch (The gateway)拱门，学校更是重点介绍参观．老师带着我们学生从拱门两侧底部乘电梯上行.底座很大,愈往上愈窄.我惊异两件事:第一,整座拱门全是由不锈钢悬链线作抛物线形状建造出的- -----从两个基座分别往上施工,高度达到630英呎,1964年开工,于1965年十月完工,全部工程仅由七位工程师合作完工.到两边顶部衔合那一天,成了圣路易士的狂欢节庆!--------对了,我就是在圣路易士养成大口喝啤酒的习惯-------谁叫圣路易士就是美国第一品牌的好啤酒Budweiser的主产地呢!我那两三年喝它跟喝白开水似地平常.（我出国时体重才42公斤,三年后回国已是62公斤,Budweiser的效应第一!）
第二:我们同学爬到顶端时,发现最顶部占地不大但极尽视野之佳,全部圣路易士景致尽收眼底,是一次奇观------奇观没什么了不起，令我心憾神摇的是:在顶端竟感到微微晃动----吓了我一大跳-----第一次有这种高层室内感受风的摇摆力.带队的老师得意地介绍:这是一种先进科技建筑的成功展现,非常安全,即使在大风风速80km之下,拱门结构的柔软度能使我们感受的摇晃不出5cm!（后来台北的一些高楼建筑也有这种功效，我就懂了）.
我遥想当年的美国西部开拓史------那个年代的美国人,充满了奋斗吃苦创新的拼劲-----两百年过去,都消失了么？三十多年前我在这儿熬夜苦读打工想家,在这纯朴的小镇安身进修-----三十多年后,这里竟会成为美国社会地雷的引爆点所在么？
世事都难料.拱门一直默默地瞧着,伴着密西西比河的水声冲刷着,把所谓的历史一点一笔地沉浸到海里去………..
人类的愚蠢会使文明中的宁静变得嘈杂与丑陋────世纪之强的美国文明----也不例外么？ ！
密苏里州的圣路易士────回不去从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