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是唐代诗人王维的一首诗,题为《相思》。很明显,这是一首借咏物而寄相思的诗。
如果我们将王维所处的时代称之为古代,那么在现代,我们也可以很容易地找到有关以红豆为媒介而抒发情感的例证,比如王菲的《红豆》。 《红豆》是一首歌,歌词很长,其中有这样几句:“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然后一起分享,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也是借物咏人,而且十分凄楚。
一个古代,一个现代,一个王维,一个王菲,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双双将红豆这个物体与相思这个概念紧紧地拴在一起,给人的感觉,这种特殊的表达方式是旷古的,传统的,却也是现代的,流行的,无论是在女人的眼睛里,还是在男人的视野中。
那么红豆是什么,为何被用作情的信物?
通常所说的红豆,在分类学上归属于豆科的红豆属,乔木,因种子是红色,所以被称为“ 红豆木” ,也叫“ 相思木” 。至于为何将其与人的情感,尤其是最令人撕心裂肺的那一种情感连系起来,不知道别人,至少我是没有将其考证得十分清楚。不过有一个传说,有点像孟姜女哭长城。说是在古代,有一位女子,因丈夫从军死在边关,便哭于树下而死,其带血的泪珠化为红豆,由此得名。这算是神话,信与不信都没有关系。
红豆是情,红豆是爱,红豆应该也是缘。
红豆是情。记得我中学毕业后,去重庆当了兵,我的朋友田晓光和许多同学都去了云南的生产建设兵团。那时候,同学们离别,心情沉重,并没有太多的语言。只知道我去的部队是在邱少云的家乡铜梁龙水的东山脚下种水稻,而他们则是在中缅边界的深山老林里割橡胶。不久,我收到田晓光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本精致的笔记簿,几粒鲜红的相思豆,和一封只有一句话的短信:“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那个时候的人都知道,王勃的这句诗,代表着朋友间最珍贵的友谊,更何况附以红豆。
以红豆表示朋友间的情谊,这也是古来有之的。王维的《相思》正是如此,是他送友人李龟年时所作,所以又名《江上赠李龟年》,全诗倾诉了他一腔的相思之情,由此可以读出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还有,更早的西汉苏李诗中李陵的“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和苏武的“徘徊蹊路侧,悢悢不得辞。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都是著例,说的都是朋友之间真挚的友谊。
红豆也是爱,这是指情侣之间的爱。王菲的《红豆》是范例之一,于谁都不会质疑,只是歌词写的凄凄烈烈。刘晓庆曾主演过一部电影《北国红豆》,也是爱情故事。中国的北疆也有红豆,在大兴安岭,不过那与南国的红豆完全不同。东北的兴安红豆是杜鹃科植物,灌木,果实可食。但不管是哪里的红豆,都被人们用作爱情的信物。据说在台湾,相思豆和玉一样,是有灵性的开运吉祥神物。定情时,送一串许过愿的相思豆,会求得爱情顺利;结婚后,在夫妻枕下各放六颗许过愿的相思豆,可保夫妻百年好合。
一九八八年,我在英国南安普顿大学期间曾访问过剑桥大学。看到剑河和剑桥,不能不让我想起徐志摩和陆小曼,想起他们的恋情,想起《再别康桥》。在我的心中,徐志摩不仅是新月诗派的脊梁,更是情感极为丰富,让我最为崇拜的一位现代诗人。那时候我也写诗,都是短诗,没有体,也不入流,只是自己写给自己。那天,坐在老橡树下,触景生情地写下了我的《红豆》:“ 谷雨时我们去踏青,把阳光抚摸过的红豆,撒入心田。 …… 。 ”
红豆或许也是缘。其实,情,爱,缘,应该是三位一体的。中国人很讲究缘字,动不动就说有缘,只要是见面一投机,一高兴,就说是有缘。天南海北地旅游去了,或出到那个国家定居去了,见面一说是老乡,就说是缘分。当然,如果一男一女不管是介绍的还是自选的,结婚那天自己不说,别人也会帮你说,这是缘分。这不奇怪,因为在中国,偌大一块土地上,熙熙攘攘十几亿个人,怎遇不到别人偏遇到你?一定是有缘的。
缘这个字,或这个概念,原本应该是来自佛教。据说以前的京师僧人念佛号都是以豆计数,至四月八日佛诞生那个早晨,僧侣们将豆煮熟后撒点盐,邀请路过的人吃,用以结缘,并称其为结缘豆。早期我在国内疏于与佛界联系,在国外的这二十余年更是远离于佛门,所以对此并不十分了解。相比国内的朋友,但凡近佛的,应该都知道这些。刘玉书的《常谈》卷一中亦有这样一段描述: “ 都南北多名刹,春夏之交,士女云集,寺僧之青头白面而年少者着鲜衣华履,托朱漆盘,储五色香花豆,蹀于妇女襟袖之间以献之,名曰结缘,妇女亦多嬉取者。 ” 由此可见,豆这个东西,的确与缘分有关,红豆应该更是如此。
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红豆了,因想念红豆,故书此文以承载我的心绪。
2014 年 6 月于基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