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一个清早,准备打鸡蛋炒米饭。打到第二个蛋,哇!是个三黄蛋。三个蛋黄成三角型排列,很像件艺术作品。十分可爱。活了八十岁,第一次看到有三个黄的鸡蛋,着实希奇。也让人兴奋不已。立即喊来老伴和孩子观看。并让孩子拍了照留念。事后问了许多人,有比我老的,都说没见过三黄蛋。由这颗三黄蛋,勾起了我对以往岁月中,有关鸡蛋的许多往事的回忆:
我自幼生活在陇东的一个小县城。从记事起,好像家里一直养着鸡,常年吃自产的鸡蛋是不成问题的事。四九年以后,家里就不养鸡了。但当时与人民生活戚戚相关的粮,油,肉,禽,蛋都自由买,卖。市场上鸡蛋供应很充足,价格也便宜。一九五一年夏,我初中毕业,参了军。在军干校学习时,得了严重的肺结核病。透视两肺布满阴影。当时对肺结核没有特效药。俗称肺结核为“痨病”,有、'十痨九死'之说。组织上想送我住医院。但西安各大医院让志愿军伤患住满。对我这种有传染性的慢性病人,根本不可能接收。况且当时并无结核病的专门医院。不得已,领导最后决定送我回家休养。回家后,朋友给我了一个中医偏方。这个药方有十味中药。但每剂需两个鸡蛋做药引:在熬药时拿两个鸡蛋和药材加水同煮。鸡蛋煮熟后,拿出扒皮。用竹签在鸡蛋上戳遍小眼。再放入药锅煮一会,让药汁浸透鸡蛋。药汁也收成服用的剂量。先吃鸡蛋后服药。每天一服。吃了一百服。沙药锅就熬坏了四个。最后到医院一透视,肺上阴影全没有了;只剩下几个钙化点。三个多月,吃了一百服药,二百个鸡蛋。二百个鸡蛋才值旧币四万元【相当现币四元】。我回家养病带了二百万元医药费和伙食津贴,若都买成鸡蛋可买一万个。多便宜呀!可以说,鸡蛋对救我命,功劳是大大的!
可叹的是,不久以后,鸡蛋和粮•油•肉一起被政府统购统销了。吃鸡蛋也要凭票了供应。农村农民养鸡下蛋都要卖给供销社,优先供出口(主要是出口给苏联老大哥),然后才供应城市。有一年我出差路过铜川,中午碰上饭馆有炒鸡蛋供应,要了一个,端上来时是一盘臭气熏天的臭蛋。我向服务员提出怎么鸡蛋臭了还拿出来卖?谁料服务员振振有词地说:“同志呀,算你运气好,往常你想吃臭蛋也没有,这是出口不合格打回来的,才给了饭店。你就将就着吃吧!”意思是你吃了一盘臭鸡蛋还得感谢他们!
上大学后,正赶上“大跃进”,农学院的大学生和老师一起下放到农村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所谓的“劳动锻炼”、“开门办学”。我们班所去的绥德县本来就是一个贫瘠之地, 农民主食以高粱、洋芋(马铃薯)为主。各家养母鸡下的蛋就是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自己舍不得吃,都卖给供销社换点钱,买油、盐、酱、醋。但在我们劳动锻炼八个月结束要返校后,农民都给自己家居住的老师和同学带些煮熟的鸡蛋作为送别礼物。当时正是七月暑天,天气炎热,但有位老师硬是在两天的旅途中,在汽车、火车上用双手把装鸡蛋的布兜撑开端了一路,回到学校吧二十多个熟鸡蛋交给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这份爱心真让人感动!
文化革命中,鸡蛋更是金贵难见之物,有门路的人不论居住条件如何,都想办法自己养鸡生蛋。我是农业干部,虽然当时住在一个有十几户人的大杂院,我们一家四口人住在一间十二平方米的小屋里,屋门外放着做饭的蜂窝煤炉,还有一个用废砖头垒的鸡窝,养了两只下蛋的母鸡,在产蛋旺季一个月可收三、四十只鸡蛋。突然一天晚上,两只鸡都被贼偷走了,这个贼的手法太高明了,怎么能一点响动都没有就把两只活鸡从房门外的鸡窝里偷走了呢?
一九五七年上大学报到日,正好是中秋节,我们几个新生赶到时,刚过了午饭时间,到卖饭处菜只剩下了番茄炒鸡蛋和糖醋里脊。五八年“大跃进”开始,学生食堂就吃饭不要钱了,放开肚皮吃,吃了不到一个月就下农村了,五九年从农村回来,吃饭不仅有要钱了,饭菜品质每况愈下,最后干脆谈不到品质了,连吃也吃不饱了,人都开始浮肿了,连晚自习也上不成了,天还大亮着就叫上床睡觉了。就这样全校各系各班除了我们一个班外,都出现了浮肿病人。我们班为什么例外?这得感谢我们班的八位女生。我们班公二十人,团结一致共度难关,八位女生尽量少吃,在大饭盆里舀稀饭是尽量少舀,给饭量大的男生多舀一些。饿了两年多肚子,这两年吃饭根本没吃过鸡蛋,到六一年毕业会餐时(也可以叫毕业宴),才吃了一顿饱饭。我记得那天毕业生午饭晚开了一个钟头,一桌八人,八菜,菜盘很大,米饭、花卷不计量放开肚皮吃。我记得有一盘菜又是番茄炒鸡蛋,不过番茄名不副实,不是红的而是绿的。都知道番茄青着不能吃,有毒,但谁也不吭气,个个吃的津津有味,最后八大盘菜吃的连菜汤都没剩。两年多才吃了一顿饱饭,那个舒坦呀!现在想起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