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年,我一直问自己,是不是当时自己年轻,血气方刚,一味往前冲,所以不满意方励之的作为.结果,二十多年下来,许多问题的答案都有所改变,有的还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唯独对方励之的责难理由不变.原因无它,面向学生,愧对一个"师"字;面向民族,愧对一个"士"字!!仰天俯地,愧对自己面向历史的心!!逃到美使馆,绝不是智慧与勇气良心的选择!!
当时所有采访媒体,都知道每晚三点钟左右,要到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等待学生军下一歩活动的记者发布会.我们怀疑:这个时间点何来!!
后来,有人探出:每晚三点,美国方面会发新闻(我们猜想美国之音也不会放过这机会)来对学运中心发出指令,同时主导世界媒体走向.
当时的感觉是:全世界民主国家同心协力来拯救中国!!-----可是,现在完全不这么想,只觉有心国家无孔不入地渗透且分裂主体----那时的中国,不过现在的另一个叙利亚罢了!
我们记者群最早住的旅馆是分散着的,有在昆仑,有在和平,最后几天,全集结在和平.所有的外国旅人撤空北京.计程车叫不到,三轮车老爷都吃香得不得了,从北京市中心跑一趟机场:三百美金!
全和平的餐厅侍者二十多人围着我们五六个记者吃饭,他们不开口,我们知道,只要我们肯离开,他们全体放假.那时全北京外来记者全集中到建国饭店去了.我们一行人才到,柜台早上来招呼,知道我们是台湾联合报的记者团队,人名报得都不差.
住在旅馆里与台北报社联络时当然会被监听,而监听人要换卡带时经常带引着电话中断.有时候我们在报导重要的临时状况时,也会和监听者打个商量:[老兄,我这则新闻很重要,请千万不要断带.]----很有默契,不再断带.有时我们会挺无奈想辙:[想个办法讲台语,让对方听不懂!][不可能,他们派位福建南部人来,就全懂了.]想了半天,结论是:回台后,好好练习原住民语言才行!
说实话,我们当时是非常瞧不起大陆的新闻报导的!!他们可以一个礼拜都念同一篇只字不改的新闻内容,甚至日期都不改----惊得我们瞠目结舌.(但是,不过短短二十多年,大陆中央台的新闻一日千里地进歩,不仅稳健大度分寸掌握,都有大气;反过来看台湾的新闻报导,直如左右邻居的饶舌是非,不但格局小且琐碎无义意,更糟的是偏离新闻正规轨道,迎合乱象造势,实令人心痛!)
我们记者不知那儿来的消息:躲27军,迎上38军!据说27军是刚从越南老山打仗回来,枪法准得要命,全是额头中弹;而38军骨子里是亲和学生的.27军列队在故宫前时,有民众去挑衅,有人放枪时,我们是撒腿飞跑(那时男同事全无同袍情可言,一点也不照顾落在身后的我!)但末了一次,我还是在游行时被解放军扣在了人民大会堂里面,接受了整个半天的盘查.(我们没有对盘问说实话.)但后来听说台北联合报没有接到我们定时的回报情况,知道我发生了问题,着实动用了许多重要人事去关说.我被放了回来,却心里一点也不怕,还兴奋得要命,直可惜这么平安释回不够刺激!
听说有解放军被烧死,大家远远地看.我走上前,掏出美工刀轻轻往焦黑上划一道,立刻血涌如注----我第一次吓住,罪恶感好重.一次遇见位走丢落单的解放军被民众围住了喊打,我跑进前挡在他身前,请大家冷静.那孩子,一定是山里出来的,吓得全身大抖,汗水直流.我扶住他,心里想的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不满二十的孩子----他是华人,一个我的同胞!]----我不敢告诉任何人这种念头.再想着:[如果我是他....]大家都在看,也许,都想到这一点,都低着头走开了.
军人只是听令,听上封令行事,完全不知道北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准看报纸不准看电视也不准听收音机.
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向自己的同胞开枪的!我很清楚肯定这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