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这个话题似乎又多人讲起来了,早在很多年前就听说海外有一门「文革学」,所以有人这样认为「敦煌在中国,但敦煌学在国外,文革发生在中国,但文革学却是在西方。」西方学术界做学问多少带点理性的立体思维,所以跳出一般国人对文革简单理解为迫害、创伤以及破坏的窼臼,并不单纯冠以「灾难浩劫」之称。他们是将文革作为二十世纪最后一场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思想文化革命,来作广泛和深刻研究的。
国人之中目前尚未有如此大家,能以纵横千年之如炬目光,审视剖析文革,只能是你一笔我一笔,各自勾勒这幅历史巨卷的一角。要认识文革,当然不能只见到及揭露这场运动残酷的一面,以个人之得失荣辱论断这一场大革命的利弊对错。除却文革对世界以及人类的影响不言,仅就对中华民族,她的影响也是十分深刻久远的。
大陆一位学者早于十年前就曾涉猎这方面的问题,他认为从思想史角度看文革的理论与实践同诸子百家等历史传统有深刻的渊源关系。他分析文革的发起人与领导人毛泽东,在进行这场的确史无前例的大革命的过程里,由其在运动中倡导与实行之兴资灭无,焚书坑儒、集体主义、兵者诡道、择人任势、文字诛伐、民粹主义、纵横捭阖、竞争用权等,均可见毛泽东在思想和谋略上受到儒家、墨家、法家、兵家、名家、农家与纵横家的熏染影响之深。
他认为熟读古籍的毛泽东对诸子百家及文化传统有执着的继承与「发扬光大」,以传统反传统,但又终究落入传统文化窠臼。所以今人研究文革,需反思千年传统,反省民族精神,以现代人类文明、现代中华文明重鋳民族之魂。
如果文革与诸子百家的研究有了一个较丰硕与完整的成果,相信将成为文革学的一个重要理论,这也是所有西方学者所力有不逮去触及的领域。
文革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的确应该在理论上作深刻的、系统的探讨与总结。
现在梳理一下自己与文革的关系。
文革发动那一年我二十岁,经历了这场惊天动地大革命的全过程,在文革前就嗜好读书思考,文革中更是读书思考,文革后也继续读书思考。除了个人及家庭所受的冲击,更通过目睹、得知的种种,努力搜寻了解这场运动给中国人带来了什么。
即使在身受其害被批斗,深陷妻离子散之苦难中,当时心中其实也没有仇恨,因为自己总觉得「仇恨只能生出仇恨」。虽然因为还年轻,没有可能洞悉整个大事件的种种因素之影响,只能在眼见亲朋好友一朝反目,枕边之人猝然生离死别以及天下大乱、社会失序时,感到迷惘、苦恼与不解。
但面对那些欲置我于死地的军代表、党支书、专案组、公安、工纠队,在威胁、辱骂、批判声中,并不感到惧怕,只觉得有一种你我本是同类,缘何惟独误解冤枉我的委屈。
之所以不怀仇恨,是因为我很快就看透了这一切背后的虚张声势与外厉内荏,那些豪言壮语背后的空洞与欺骗,那些强大后面的虚弱,富硕后面的贫乏,正义之下的荒谬。世界上有着一些更美好更崇高的东西值得自己去信仰、探求与体察认知。我选择强身健体与热爱生活,用知识与智慧充实自己,使自已在思想与体魄都强壮起来,同时让自己的生活充满快乐与信心。
个人恩怨得失只能成为人生的沉重负荷,使自己看不清,行不远,飞不高,早于四十年前统统放下,但放下不等于忘记,更不意味着以自己受过之害再加害于人。放下是为了重拾,重拾我们在过去几十年中失去的个性独立与思想自由!
真理必须恪守坚持,黑白不能颠倒,历史不可被篡改,罪恶不能被掩盖,时代的车轮更不可逆转倒退。我希望在大家的文字里,在大家的生活中,有着更高的思想追求,充满更多的人性与爱。
文革与我,是长河巨浪与一朵浪花。经历过惊涛骇浪,今归为水波不兴之一滴,如何让这一滴折射出太阳的光辉,而不是返照出罪恶的黑暗﹔回复晶莹清澈的本质,而不是残留愚味盲从的龌龊。寻回自己,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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