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博文《蹉跎青春的地方》后,有一个叫愚叟的人留言:新海农场离红星农场有多远?您能告诉我吗?
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愚叟”的来访,素不相识,这样问,定有特殊的原因。所以我回复说,这两个农场正好比邻。同时问他那里是否有什么让他铭心刻骨的人或事?
接下来,他就用邮件的方式跟我联系了。
愚叟:谢您的回复!我虽然没去过那个地方,但这个地方曾与我有过几年的联系,今日想来,恍如隔世。
另:由于某种特殊原因,我将你的回复删除了,务请谅解。(因为博客后面的留言和回复是公开的)。
我虽有好奇,但既不熟悉,又那么神秘,也不便打听。
接着我写了《细数农场生活的乐》,其中写晚饭以后,我们必须穿上高帮套鞋,以防蚊叮。
愚叟又给我发了邮件:更感谢你,因为有一个细节,让我解开了一个谜:上海崇明红星农场,我认识一位66届高中毕业生,曾急迫地要我这个当时尚在北大的人为其尽快买到一双长筒胶鞋,因为上海此货脱销。我立即买了并马不停蹄地寄了出去。原来是蚊子咬得人难以立足啊!我不知此人是否还记得此事,更不知此人今日在何方。今天想来,恍如隔世!
崖青:你对我写的崇明农场这么感兴趣,原来是初恋女友的缘故。我想她一定记得你为她做的一切。
愚叟:是的,我们开始在大串联时的北大校园。后来文革中因政治原因,我被流放,自动断了和她的联系。
我从东北流放地归来,应该说处境、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的好友曾背着我寻找这位女士,如果需要,我想给与她一些帮助。当然我也希望她生活得比我好。但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多年生死两茫茫!
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简单情况:谢莲,1947年生,申江大学附中66届高中毕业生;1968年去红星农场苗圃。她的姐姐为北大中文系学生,文革中死于武斗。
你有机会,请帮我留意。
忘了她!刻骨铭心的人和事,怎能忘啊!记了她!
几封邮件来回, 看到这儿,我大吃一惊。他的初恋女友,难道就是我的邻居? 邻居叫谢尼亚。我知道她是申江附中毕业的,因为我就读的申江中学,当年也归申江大学管,虽然两个中学并无关系,两校学生之间说起来还是亲热的。谢尼亚现在是跟一个俄罗斯人斯捷潘生活在一起。在澳大利亚,互相不问过去的。只知道他们现在很恩爱,斯捷潘总是当着别人的面,亲吻她,叫她“我的小鸽子”。斯捷帕喜欢拉手风琴,喜欢唱前苏联歌曲,那些我们都熟悉的《三套车》、《红莓花儿开》、《喀秋莎》等等。周末或节日,他们家常开俄罗斯音乐会。
没有十分把握,我不知道怎么跟谢尼亚求证,怕弄巧成拙。愚叟又来我博客好几次,积极地写了好些称赞我文字的文字。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听人好话,也像欠了人一样。
于是我有事没事的就跟谢说说崇明农场的蚊子,说说申江附中,说说北大中文系。在前花园浇水遇到时说,在后花园修枝时隔着木栅栏也说。谢尼亚显然怀疑,就放下手中的剪刀问我,你到底想说什么?特别是有一天,我问她,是否曾有人称她“藕”?她像被电击了一下,警惕地说,你是克格勃还是FBI派来的?
我就像挤牙膏那样,一点一点透露出我收藏的另一个人的秘密。
谢尼亚的确就是愚叟的初恋女友,但是她跟我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因为他的政治问题,我没少受牵连,痛苦的回忆不想再走一遍。更不能让斯捷潘知道,因为他在感情方面受过伤害。而且他的朋友中凡是从中国搬运来新娘的,除了谢,全部把澳洲的丈夫当作跳板了。
我又一点一点地把谢尼亚的意思透露给了愚叟,我告诉他,谢现在生活很好,他尽可放心,将初恋珍藏在心底最深处。
愚叟是一位语言学家,著作等身,经常去各处讲课。大概半年后,他又在电邮里告诉我,他将到墨尔本大学出席国际专业会议,只有一个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希望无论如何能见谢一面,求我了。
也许他的执着把我们都感动了,但那唯一的一天,是斯捷潘的生日,会来很多客人,谢尼亚是绝对不能离开家一步的。
最后,算好斯愚叟从墨尔本到悉尼的飞机,机场到我家的时间,约好他到时,敲我家窗玻璃,我就到后花园,高唱一声“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谢尼亚听见我的歌声,就把垃圾桶拖到街上,次日正好收垃圾。
“阴谋”很成功,他俩见上了。
事后,谢尼亚说,两人都很平静,问一声,“你好吗?”道一声“珍重”,然后就分手了。总共也只有一分钟。
至于那双高帮雨靴,那些年双方受的苦,还用说吗?此时无声胜有声。
博客大搬家后,很多朋友都失散了。偶尔在一个叫“秦砖汉瓦”的那儿惊悉愚叟去年在北方某大学讲学时,因心脏病突发而遽死。我很难过,但没有告诉谢尼亚,免得湿人衣襟。
原载《澳洲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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