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深夜,四川芦山县,志愿者们正在搬运救灾物资。
4月22日深夜,四川芦山县人民医院临时医疗点,医务人员准备把一名重症患者送到雅安医治。
遭遇余震
赴灾区途中:半小时一波的余震不断袭来,大家从最初的惊慌,走向坚定,获得力量
4月20日深夜11点,雅安芦山县城电信大楼四楼,开裂的墙体,天花板掉落了1/3,记者如获至宝寻到了这处全城难得的地方——有电还能勉强通网络,开始写稿。
刚写下标题,一阵剧烈的摇晃自脚底袭来,整栋楼发出吱吱声,脚边的半桶纯净水开始大幅晃动。记者条件反射般抓起包,然而,这里是四楼,并且是正中间的办公室,楼梯还在长长走廊的尽头。
“反正跑不过地震波,算了!自我调节,进入震动模式。”记者自我解嘲着,重新坐下。摄影记者也是无奈一笑,重新坐下摆弄图片。小稿两篇,余震三四次,记者在芦山震区,重新找回曾经在汶川震区采访的感觉。
21日凌晨,记者与重庆共青团青年志愿者应急救援队一道,奔赴受灾严重的芦山县龙门乡。失去了电力、通讯,交通也几近瘫痪的山间公路,回复到原始状态。车队经过十几小时不间断高强度行驶后,所有人都到达了疲惫的生理极限。凌晨两点,在不知道距离龙门乡还有多远的情况下,领队龙江宣布:就地扎营,不得离开公路。
指令一下,现场一片哗然。此地荒山野岭,除了仅容两辆小车勉强并行的公路外,四周都是绝壁山崖。为了强调安全性,龙江补充了一条指令:车上扎营。
疲惫不堪的队员们没有更多话语,他们和记者一样,急需的只是睡眠。只是,当16辆车的车灯全部熄灭后,大家才突然发现,有时候,累到极限也不一定就可以倒头便睡。
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救援车辆,震后的大山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神秘和宁静。与此同时,山里的温度在迅速下降,傍晚还穿着短袖T恤的队员们,纷纷套上了厚外套。
男队员们开始还试图靠着互相调侃纾解这种莫名的情绪,但很快也被这大震之后的宁静和寒冷击败,纷纷退回车上。
不过,车窗里此起彼伏明灭不定的烟头,表明大家依旧难以入睡。
“你们说,这次我们能不能救到人?”终于有沉不住气的队员在车载电台上喊话,得到的也是非常肯定和正式的回答,丝毫没有了白天的戏谑,提问者也因此失去了继续聊天的兴趣。
沉默再一次蔓延,除了电台的嗞嗞电流声。
就在此时,没有任何征兆,一阵颤动突然传遍记者全身,身下的海绵座垫像是装上了钢制弹簧,剧烈地抖动。记者下意识地扶住了前排座位头枕,手立即传过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颤动。
“啊!地震啦——”车队里的女队员尖叫起来,所有的车门几乎同时被打开。车内灯全部随之亮起,有性急的队员已经冲下了车。
但更多的人迟疑了一下,只是扶着打开的车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定格了动作。剧烈的震动像电流一般穿过人体,越野车也如冲上乱石岗般剧烈颠簸,唯一不同的是,它是无动力原地颠簸。而车头处的天线就更不淡定,宛如指挥家手中的指挥棒疯狂在寒风中舞动。
余震过去了,车辆仍在原地颠簸中,所有睡意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余震震光。
“老天爷啊!不要再震了!”一位女队员有些情绪失控地冲天大喊。
“老天我们管不了,抓紧睡觉,明天要尽全力!”这一次,队员们出奇地安静,默默上车、熄灯,这一次,明灭不定的烟头没有再亮起。
这一夜,有感余震基本上以半小时一次的频率一波接一波袭来。只是,大家再没有了初时的惊慌。有一种坚定和力量,在这支车队间悄悄萌芽。
夜半炊烟
路灯下:忙了一天的妻子,给忙了一天的丈夫煮泡面
22日凌晨两点,喧闹了一天的芦山稍显安静。
王军波背着背篓,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在迎宾大道上。
他是芦山县的公务员。地震发生后,他成了芦山中学旧址的居民安置点负责人。这里安置了上百户灾民。灾民的吃喝拉撒,王军波都要管。
王军波也是灾民。他12岁的孩子,被倒下的冰箱砸伤脚,行动不得。地震第二天,孩子被送回了老家——思延乡周村,和王军波的父母、奶奶住在一起。
老家在地震中遭到严重破坏。他父母的新房——去年才建起的一栋小楼已经震坏,幸好旁边一栋木质结构的老房子还算“坚强”,屹立不倒。老房子原本是一个猪圈,现在,它成了孩子和王军波89岁奶奶的房间。而王军波的父母,则在老房子外的空坝上,搭起了一个简易帐篷。
周村在地震发生后,断水断电,这里的人们整整一天没有水喝。直到21日一早,一支10人的救援小分队才进入周村,带来了少量的方便面和矿泉水。
周村离县城不过5公里。平日里,坐一辆摩托,不到10分钟就能到达。但地震后,巨石封路,需要徒步1个多小时。21日夜里11点,在安顿好所有安置点的灾民后,王军波才动身,打着电筒回老家。
他给儿子、父母、奶奶带去的礼物很“丰富”——方便面、面包和饮料。但走到村口,就被乡亲“抢”了一半。
到了家中,孩子似乎对他的礼物并不买账,“你就这么对待一个病人?”
这让王军波哭笑不得。
奶奶早已安睡。父亲告诉他,奶奶在地震中受了惊吓,这两天啥东西都吃不下,即便勉强吃点,都得全部吐出来。“不知道她还撑不撑得过去?”父亲哽咽了。
王军波心里一阵酸,安慰了几句父亲,便又开始往城里的安置点走。
两点一刻,终于又回到芦山中学旧址。
“回来了?”
“啊。”王军波一看,妻子张雪琴坐在路灯下。
张雪琴也是芦山县的公务员,忙活了一整天,刚刚闲下来,便到这里看望丈夫。
“娃儿咋样?”
“还可以。”
“饿了吧?”
“嗯。”王军波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我给你煮碗泡面。”
不知道从哪儿,张雪琴捡来四块砖头。左右一边放两块,便架起了一个灶台。然后找来一些废旧木料,升起火来……
火光不大,但很温暖。
骑车进灾区
公路上:骑行21小时后,志愿者还在一脚一脚蹬着车
漆黑的夜,冷风阵阵。
余震,不时摇晃着大地。
已是4月22日凌晨两点,芦山县龙门乡隆兴村的救援行动已近尾声。
村民们在临时搭建的、简易的棚屋内沉沉入睡,在隆兴村开展抢险救灾的重庆预备役师的战士们也在近两天的紧张抢险后,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有一束手电的光由远及近,从芦山县城通往隆兴村的公路上缓缓而来。
原来是有人骑着辆山地自行车在缓缓前行。
山地车在一块推土机推平的坝子前停了下来,来人将背上的背包放下,拿出帐篷搭好。
漆黑的夜里,手电筒的光芒让帐篷的橘红色格外显眼。
这名孤身一人骑车来到隆兴村的人叫李楠楠,21岁,是哈尔滨人。
半个月前,李楠楠和骑友从上海出发,通过骑行和搭车相结合,于4月20日晚到达了雅安。
“本来计划骑进西藏,但地震改变了行程。”得知地震的消息,李楠楠决定改变自己的路线,先到芦山当志愿者。
“虽然很多车进不来,但我是自行车,怎么都能走。”倔强的他孤身一人21日凌晨5点就出发,22日凌晨1点左右到达芦山县城。看到芦山县城人员众多,并不缺少志愿者,他决定继续向震中龙门乡前进。一个小时后,他到达隆兴村。
近21个小时的骑行,让李楠楠疲惫不堪,于是决定在隆兴村扎营,第二天继续前进。
“遇到了,怎么都不能当看客。搬砖,扛东西,让我做什么都行。”李楠楠一脸坚定,“当然,我知道不能给救灾添乱,我会照顾好自己,做力所能及的事。”
清晨6点,坝子上已经不见了橘红色的帐篷,李楠楠已经动身前往龙门乡乡场。
他的一腔热血,我们深受感动,但却没来得及提醒他:在灾区,安全第一,帮忙第二,请一定照顾好自己!
为爱守候
医院里:听到医生呼喊,两名护士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4月22日凌晨两点,宝兴县人民医院临时医疗点。抗震救灾进入到第三天,没有了第一晚的慌乱和奔忙,但这里依然灯火通明,不断有伤员从外面送来,多是扭伤和骨折等外伤。
临时医疗点全部用塑料防雨材料包围着。外科住院房内,40多张床位几乎全部躺满伤员。罗田芬就是其中一个,她因躲避从房顶上落下来的瓦砾而崴了脚,左脚踝肿胀得厉害,是被消防战士抬到这里的。
驻守在这里的部队医护人员立即对她进行了诊疗,为她敷了膏药。“没得刚刚这样疼了!”她笑着,旁边是前来照顾她的小女儿。
3名护士坐在帐篷外,累了一天,顺势趴在桌子上休息。听见医生呼喊,两名护士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阵小跑,来到一位病人的窗前。原来这位在地震中伤及左臂的病人,感觉腹部有些不适。察看后并无大碍,医护人员们这才放心。
夜里两点多,病人和家属都陆续进入了梦乡,偌大的外科病房又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孩子饿了,喂点奶吧。”医生提醒照顾月母子的婆婆。
这个深夜,通明的灯光中,温暖和平静在这里默默传递。
救灾不谈钱
中巴车外:来自重庆的公路抢修工无法入眠
22日凌晨2点,芦山县体育馆外的医疗点边,42岁的刘自强正和几个工友们抽着烟。夜色之下,烟头的明灭格外明显。
“睡不着。”刘自强指着几米外的一辆中巴车,“好多人都睡在上面,又闷又热,蜷在座位上实在难受。不如起来抽抽烟。”
42岁的刘自强是重庆彭水人,最近一直在四川渠县的蜀工工程公司打工,任务就是铺设道路。4月20日上午芦山地震之后,他们这批工友接到公司通知——马上出发到芦山准备参加抗灾抢险。当天晚上,他们就赶到了芦山县。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的任务就开始了——抢修一条非主干道的公路。80个工友二话不说,马上就开始行动。公路一面靠山,不断发生的余震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石头不时从山上滑落,经常会砸到工作中的施工人员。“说句笑话,我有个老乡,就是在上大号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余震,结果头上被石子砸了好几个包,跑都没有地方跑。”刘自强说。
工作中有危险,生活上更是没有保障。顿顿方便面、饼干,只求填饱肚子,而睡眠也是大问题。由于进来比较匆忙,公司的帐篷没有带够,剩余30多个工友,不得不分散睡在两辆中巴车上,“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到底要多高的工钱,才能吸引他们参加到如此艰巨的工作中来呢?
问起这个问题,刘自强连连摆手:“你在说啥子哦!没有谈钱,老板在喊我们出发的时候根本没有说这个问题。钱多钱少无所谓,就是不给也没什么,算是尽了我们的一份力,帮助灾区群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