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克兰一座静谧的庙宇里与星加坡来的曹爱玲见面,是因了文友阿爽的安排。那是数年前的事了,同坐在原木制成的桌椅上,饮莲花茶食斋菜。因为不日即将前往斐济采访,曹小姐向我打听了许多关于斐济的事,尤其是对居住在那里的华人生活面面观感兴趣。她没有详尽披露赴斐采访的背景,我也把这个衣着朴素、斯文淡定的女孩,当成一个探秘猎奇的记者,尽已所知谈了一些。
后来才知道曹小姐任职的美都出版社,是新加坡商人钟天耀所办,钟先生一共聘请了十三位年轻人,带着「你过得好吗」的问题,去采访散居在一百零六个国家的华人。从零七年开始历时五年,合写成一本一百五十万字的著作《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华人》,钟天耀先生为此付出了三百万美元。
做出这一本书来,是否能如钟先生所愿,体察出一种对海外华人命运关怀的伊始,连结天下华夏子孙之心,承传中华血脉? !且不去评说,但这本书完成之后,二十一世纪初海外华人的生活现状,的确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图文记载,对于将来编撰世界华人史,是很好的参酌资料。
也许会有人说,现在资讯与交通非常发达,要了解任何一地之华人生活易如反掌,但是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是,愈是觉得容易,愈是没有人去做。现在有人做了,也称得上是功德无量了。
许是曹小姐在斐济收获甚丰,在对《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华人》一书推介时,斐济不断被作为重点提及。原因可能是斐济一岛孤悬大洋中央,少有华人到当地作啇旅之行,所以那里华人的生活现况,足以令人好奇。其实在斐济的七、八千华人同世界各地华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同的只是这个人数极少的族群,长期以来夹在四十五万外来印裔与四十五万原住民中间,承受着种族矛盾土地之争带来的政治动乱风险。
处于政治夹缝的斐济华人巧妙周旋于两者之间,竭力保持低调中立,在四次政变中均能保护自己,显示出海外华人在复杂环境中生存立足的智慧与应变能力,以及保护自身权益的决心。这是我极力向曹小姐推举的,相信她在那椰风蕉雨的海岛上,也见识过了当地华人精英的风釆。
自身文化特质明显而深固的华人,到了西方文化主导的异域,或多或少都遭遇到冲突的迷思。所谓融入,也形同一种另类的放弃,有时这种对自身文化特质的放弃,也会带来迷惘与痛苦。离开故土飘泊世上,意味逃避着某些东西,追求另一些东西﹔更意味着得到某些东西的同时,也失去某些东西。
在海外华人漫长的历史中,一度有人将在旅居地的磨难归咎于国家的积弱,但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中国成为超级大国之后,接受采访的一百零五个国家的华人之中,究竟有多少是得助受益于此,又有多少人仍然要凭借运气与勇气打出头顶一片天呢?还有多少人受大国利益冲突成为众矢之的首当其冲呢?相信在这部书里可以找到某些答案。
而就斐济的华人而言,除却因军政当局与中国密切友好,中国公民获落地签证令经营观光业者先占其利之外,其他华人因此所得好处实乏善可陈。而来自中国的经济援助在当地产生作用之前似乎已消失在繁复的操作后面,随即而来的反而是招致社会各方的非议。而很多人也发现真正面对侨居地现实种种,尚离不开个人的奋斗。
在海外有人高居琼楼玉宇锦衣玉食,但是仍有人为策安全把自己关在铁笼里贩卖杂货,在深山刀耕火种农牧为生,流落在某地炙热的厨房洗碗打杂……
要问当下的海外华人过得好不好,答案是相对的。
就我而言,更羡慕老一代的先侨,虽荜路褴褛、创业维艰,然心头始终存有他日衣锦还乡、叶落归根之想,盼着有一天能回到亲爱的家乡去。今天我等人在天涯,早已落地生根,身后墓碑倘能北向远望归不去的故土,则万幸矣。
从某种意义说,华人的海外生活,成功背后,有汗水更有血泪,永远是一首哀伤的悲歌!
未知钟先生的书里,可听闻这首悲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