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二年夏天,巴黎《不妥协报》刊文发出「大哉问」﹕「美国科学家宣布世界末日将至,在毁灭来临的前一刻,你想做什么事?」作家、演员、贵妇都纷纷投书说出最后心愿,重新登临阿尔卑斯雪峰绝顶、打最后一局桥牌、网球和高尔夫,向心爱的人剖白恋情,再看一眼罗浮宫艺术珍藏或者去一次遥远的印度骑大象。
艾伦‧狄波顿在自己的一本书《拥抱似水年华》里以上述这则末日新闻「大哉问」作开首,实在很有深意。我们之所以谈论末日、预测末日或是恐惧末日,无非是自已离生理的死亡尚远,甚至才刚刚开始人生的梦想与追求,有许多责任要负,许多事情要做。未尽的孝道,未了的心愿,未泯的恩爱,未完的挂牵,未盖好的宅子,未完成的作品,未去的地方,未赚够的钱,未享尽的荣华富贵。随便哪一样都令人依恋、难舍。真的要与这一切割舍永别,在毁灭世界的水火来到之前,每个人除了拣几件未了的愿望让美梦成真,还能做什么呢?
作者指出在天崩地裂之前,死亡之钟滴答滴答响起,什么欣赏阿尔卑斯山景、网球、高尔夫以及印度之旅,这些度过末日的方式还能有什么收获?
尽管艾伦‧狄波顿不认同这一种度过末日的方式,但他却又进一步推荐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巨著《追忆似水年华》。相当矛盾的是,普鲁斯特正是那个投书《不妥协报》表达末日最后愿望﹕恋爱、罗浮宫与印度之旅的作家。
艾伦‧狄波顿认为「普鲁斯特这本『励志之作』能给我们一个希望,教我们在个人和地球毁灭以前好好思考生命的问题,且让我们在最后一次挥捍、颓然倒下之前,学会调整人生的轻重缓急」。
既然天崩地裂之前,死亡之钟滴答滴答响起,度过末日的方式都毫无收获,当滔天洪水与万丈烈焰真的来临毁灭一切生命之际,思考生命的问题,调整人生的轻重缓急,还有任何意义吗?
当读者看到本文时,正是预言中的世界末日这一天!也许这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星期五,商场里响着圣诞音乐,挤满购物的人群,侨胞的家居正忙于烹制冬至晚餐,放了假的孩子在海滨砌沙堡戏海水,谁会相信澄澈碧绿的海水会骤然变成几十层高的水墙,淹没葱茏大地锦绣家园。也没有人会想象沉寂的火山突然喷出烈焰岩浆,让一切在瞬间灰飞烟灭……
如果我们平安渡过世界末日这一天,也不能放纵与骄傲,要谦卑与敬畏,更要记住那位二千年前哲人塞内卡的话﹕「命运女神未曾给予我们任何能够真正拥有的东西。
无论公有或私有,没有任何东西是稳定不变的,人类和城市的命运皆在动荡中。
任何经由多年辛苦代价并籍著众神祇的仁慈建立的机构,皆有可能在一日之内烟消云散。不,『一日』对于急速而至的灾祸已是过长了,一小时、一瞬间,巳然足以瓦解一个帝国。
我们生活在注定会死亡的万物中。
你是必死的凡人,给予你的生命亦非不朽。
评估每一件事,预期每一件事。 」
每顾及到有命运女神的捉弄,便知日日皆末日﹔常念及生命之不朽与思想之强大,却也晓刻刻均重生!
在世为人须识生命之真谛,悟大千之根本,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暮死,而尽其乐。长长短短、大大小小、轻轻重重、虚虚实实,到头来只不过都是一芥微尘,随风而逝,何以堪忧足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