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城

　　人民币是指中国人民银行成立后于1948年12月1日首次发行的货币，建国后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定货币，至1999年10月1日启用新版为止共发行五套。人民币上的人物，许多人以为是画家“杜撰”的，殊不知真有其人。18岁时，梁军成了中国第一位女拖拉机手，她的形象被作为原型印在了第三套人民币的一元面值的人民币上，并广为流传。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那位飒爽英姿的女拖拉机手如今已是年逾古稀。

　　最熟悉的“陌生人”

　　梁军1930年4月出生在黑龙江省明水县。父亲是旧军人，母亲是家庭妇女。在她2岁时，父亲遭部下黑枪身亡，母亲只好带着她和两个哥哥改嫁，梁军从小就表现出一股不怕吃苦的性格。

　　1947年3月，黑龙江省在德都县（今五大连池市）创办了一所乡村师范学校——德都萌芽乡村师范学校。17岁的梁军感到这是她开辟新生活的一个极好的机会，于是她打点行装来到了这所师范学校，开始了新的生活。在这所半耕半读的学校里，她不但学到了科学文化知识，也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也正是在这里她走上了与农机结缘一生的道路。

　　在学校梁军第一次看了电影，那是一部名为《巾帼英雄》的苏联电影。影片描写了苏联第一位女拖拉机手帕莎·安格林娜驾驶着“火犁”（当时的拖拉机被人们唤作火犁）开垦种地，又开着坦克与德国法西斯勇敢作战。帕莎·安格林娜曾两次获得苏联“劳动英雄”称号，多次受到斯大林的接见，是苏联家喻户晓的英雄。当晚，梁军激动地写下了《向英雄帕莎·安格林娜学习》的日记。一个新的希望在她心里燃烧着：“我能不能和帕莎一样学会开拖拉机呢？”

　　1948年春节刚过，黑龙江还是一片冰天雪地，一个让梁军兴奋不已的消息从省委传来：为实施恢复经济的战略，决定从苏联进口拖拉机，在北大荒垦地种田，并在北安开办拖拉机手培训班，要在黑龙江全省招募学员。德都师范争取到3个名额，同学们报名非常踊跃，学校决定采用个人报名、群众评议、组织批准的优选办法。由于梁军平时热心给同学们做饭、织布，对稍小的同学也积极关照，在同学中人缘极好，学习还十分努力，因此，她获得了大家的一致推选。梁军由此成为解放区第一个拖拉机培训班70多名学员中唯一的女性。

　　训练班里没有单独的女宿舍，而且宿舍还是大通炕，梁军进屋后只觉得周围70多双眼睛看着她。她满不在乎地把行李往炕上一扔，对着镜子把长发一剪，就在男宿舍的旮旯住下了。开始的时候，有的男同学看不起她，她就往炕上一坐，较上了劲，下决心一定要学好。两个月后进行结业考试时，她不但学会了开车，而且还学会了简单的修理。

　　后来，梁军作为一名女拖拉机手，与10万转业官兵一起参加北大荒的开发建设。梁军永远忘不了开发北大荒的那段艰苦奋斗的日子。她们驾驶着三台苏式“纳齐”拖拉机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昼夜不停地开荒，喝的是荒野上的溪水，吃的是粗粮和野菜。由于经常遇到狐狸、野狼，为此，拖拉机上备有步枪。作为体力消耗巨大的垦荒拖拉机手，梁军没有吃到肉，也没有吃到细粮。但每到她开上拖拉机，附近的农民都跑过来围观，一边看，还一边议论：“大姑娘开拖拉机，看着都稀奇！”“现在的妇女，跟过去不一样了，真了不起。”头一年，她们开新荒3400亩，播种1950亩小麦，收获15000多公斤粮食。

　　1950年9月26日，梁军出席全国第一届工农兵战斗英雄劳动模范大会，到北京后，她把拖拉机队开荒生产的情况和为建设新中国的雄心写成决心书，一起寄给党中央和毛主席，很快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在大会上，梁军作为农业代表受到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和朱德总司令的亲切接见。11月，《人民日报》发表通讯《新中国第一位女拖拉机手》，梁军的事迹传遍全国。
　崔永元打破的“秘密”

　　1999年，黑龙江省委《党的生活》杂志要整理、宣传梁军事迹，派人到省图书馆查找到了建国以来所有报刊、杂志、画报登载的有关梁军事迹的文字、照片和图片等资料，从中翻拍了一些照片，制成画册，给梁军送来一本。梁军翻看画册时，发现里面有一张放大的一元人民币票样。但是，没有权威部门认定，梁军始终不敢确认一元人民币上的拖拉机手原型就是自己，对此事也缄口不提。

　　转眼到了2003年，梁军接到崔永元的助手、中央电视台编导张虎迪打来的电话，中央电视台准备推出一档新节目——《小崔说事》，其中一期节目的名字叫《钱啊！钱》，节目组拟邀请梁军参加，一起聊一聊有关钱币的话题。因为无法确定自己就是一元钱上的女拖拉机手，梁军在电话中婉言谢绝了邀请。可没过几天，电视台又打来电话，对方告诉她，他们已经与中国人民银行货币发行处取得联系，并已确认一元人民币图案中的那个女拖拉机手就是梁军本人，梁军这才接受了邀请。此时，距梁军“把拖拉机开到人民币上”已经40年了。梁军认为，人民币上印着的形象不是因为她个人如何，是因为她代表着一个群体，在那个火红的年代她只是开发建设北大荒的一个普通分子。

　　那是1959年11月13日，国产首批13台“东方红一54”拖拉机运抵黑龙江。梁军兴奋地跳上一台“东方红”驾驶了一圈，在场的记者拍下了那个激动人心的画面，1962年4月，以梁军为原型的人物造型被搬上了我国发行的第三套人民币中的一元券。一元券上的女拖拉机手生产图一方面象征农业为基础，另一方面反映社会主义社会妇女当家做主，背面的羊群象征发展畜牧业。之前的两版人民币，毛泽东都拒绝把头像放上去，所以第三套人民币样稿中也不再提这事儿。但“文革”时期，印钞厂有些“革命群众”打电报给人民银行，声称要停止正在印刷中的一元券，提出要印制带主席头像的钞票。总行上报中央后很快收到国务院转达的意见：“主席不同意在人民币上印他的像。”此事才告结束。

　　1951年末，梁军被选送到农业部创办的北京农业机械专科学校学习，后考入新成立的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后合并到中国农业大学），成为新中国最早期的一批大学生。1957年毕业后，经国家农垦部调遣，梁军以及农机专业的全体毕业生一起回到了北大荒。从此，她扎根在黑土地，并把余生的精力和热情都倾注在了农机技术的科研与管理上。

　　工作期间，梁军出版过专业著作，设计过工业企业与机械设备，完成了马铃薯种植机等几十项研究课题，多次获省、市级科技奖；她领着大家伙在一片荒地上建起了农机公司、农机研究所、农机学校、农机修配厂……在同事、领导、后辈的眼前，梁军都是一个直率坦诚、勤奋能干、责任心强的好同志、好干部。1990年，梁军从哈尔滨市农机局总工程师的岗位上离休。

　　梁军老人非常熟悉农业机械，更爱拖拉机。老人家的书柜里，摆着好几种拖拉机模型，她最喜欢洛阳拖拉机模型，“因为这是国产的”。老人说，她见过美、德、日本产的现代拖拉机，驾驶室有空调、冰箱，全自动化操作，她盼着国产的拖拉机能早日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因为我们的农业更需要现代化。

　　女拖拉机手的爱情　　因家庭变故，12岁那年，母亲把梁军许给一户人家当童养媳，好换取彩礼为大哥说亲。她向婆家提出，自己边做童养媳边念书，否则就不答应婚约。“在举行了简单的订婚仪式后我就去读书了，读了四五年书后我就回到未婚夫家做童养媳，当时未婚夫已经去参加抗日了，后来我去找他，也希望参加抗日，在他的帮助下我当上了一名老师。”

　　当上老师后的梁军总觉得自己有婚约在身，不敢有任何“想法”，然而在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的学习过程中，她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还是在考大学前的补习班上，梁军认识了辽宁省农业厅保送来的王佐之。两人情投意合，确定了恋爱关系。梁军就给未婚夫写信，解除了这桩封建包办婚约。“我觉得他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于是我写信给领导，征求他们的意见，得到他们的批准后才敢和他一起学习，一起聊天，但还是什么都没表示。”梁军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单纯关系，直到后来领导都催我们结婚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敢，周围的同学也是等到我们结婚了，才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1954年2月，梁军和王佐之步入婚姻殿堂。不过年轻气盛的他们还是有过一些小摩擦：“那时候我是‘劳模’，有很多人都有想和我在一起的意思，老伴那时候经常问我这些，最后他承认自己在吃‘飞醋’。”在坚定了爱情后，这些生活小插曲不但没有为梁军和老伴的生活带来不快，反而让他们更加恩爱，顺利走过了几十年的婚姻道路。

　　离休后，梁军和老伴在哈尔滨过着平静的生活，每天除沿松花江畔散步、锻炼外，还坚持读书看报，关心国家大事。梁军家里有一台电脑，她还打算学习上网。尽管生活并不非常富裕，但她很知足。“跟过去那真是没法比了。我现在最大的爱好是逛街，就当运动了。”说到这里，老人也咯咯直乐，她还介绍说，家对面的沃尔玛就是她常常光顾的场所。

　　“谁说女人离事业越近离幸福就越远？”梁军对此坚决不赞同，老伴和家庭是她一生中重要的支柱和港湾。老伴曾先后任东北林业大学校长、哈尔滨市政工程研究院院长。他丝毫不觉得有一位有名的妻子是个负担，相反，他觉得很光荣。“她非常能干，能吃苦，也很要强，里里外外都是一把能手，家里的事我什么都不用操心。”提起妻子，老伴赞不绝口，还笑着说，“只有一点，她太直爽了，保密工作可一定不能交给她啊，呵呵。”

　　梁军被确认为一元人民币上的女拖拉机手原型后，一天，有个朋友来家里做客，看到梁军住的房子又破又小，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梁工啊，你得找中国人民银行给你买套大房子啊，他们用了你的肖像，怎么也得给点补偿吧？”梁军说：“我从一个童养媳成为新中国第一个女拖拉机手，上了人民币，是一座金山都换不来的荣誉啊！你也是老同志，怎么能这么想呢？”那个朋友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佩服地说：“这么多年，梁工，你没变！”（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