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考季到,我最关心的是高中生考大学的国文作文题---真是有意思极了.
2001年大陆高中统一考作文题是:请以"诚信"为题写一篇作文.南京13理科生蒋昕捷的作文题取的是"赤兔之死"--------他以三国故事为基础,编写了赤兔马为诚信而殒身的感人故事,让阅卷老师拍桉叫绝,给了满分成绩.不仅南京大学,好几所名校都表示愿意破格录取这名学生-----我在网上看了蒋生的文章,不觉惊身坐起-----才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在物慾横流年轻人网吧嗑药崇洋媚外歪风猖行的社会群中,能有这麽一篇文言文体:简练有力,用字确正清捷的孩子,我真要为他的父母师长致敬行礼了!!
中国人口众多,还是有这样杰出不媚世的智慧青年世出,是中国之幸!学校与社会教育太重要了.前两天看新闻,知道英国决定让国小三年级的学童,开始学习中文,且订为必修科目.我台北联合报的同事退休赴美与家人团聚,不想无事养老,自己跑到一所中学去应徵,没想到二十分钟与校长的交谈后,立即收到此校教授中文的教师証书----全世界都在重视中国文化中国文字----老纽的反应实在够慢了!!
前段日子,此间华夏协会会长李明岳请我帮忙,出山教授华夏乡亲的高中生国文课----这虽是我本行(我在台湾是师大国文系毕业的本科生,教中学有年)但因赴笈美国学了西方舞台戏艺术之后,回台后教的都是大学戏剧系,真是久不谙此道.我在学时不是循规蹈矩的学生,不喜制度化教育.大四有一门课叫"国文教材教法",教授曾忠华是忠厚学者.考试时,我一上台直接先问他:[老师,今天天气如何?最近有何国家重要事件发生?这个班是升学班还是放牛班?...]我非得问清状况才开始教授.曾老师脸上一直微微笑着.毕业时我是全系此科第一名.得学位回台后我到师大去看望老师,在曾老师上课的教室后偷偷听着课,曾老师有年纪了.他跟班上同学说:[我以前班上有位学生叫景小佩---她把教学教法学得融会贯通了,有化境了.]我躲在教室门外,眼泪直落下来.
我把华夏的一大摞高中国文教科书翻阅一遍,耳裡听着他们对我的叮嘱与交待:[现在不同过去,我们早没有统一的范本,都是各书局自定的文章.前几位老师都是这麽做:散文文章自己看,老师只教文言文...]我翻开第一课散文,即是一篇极佳极深刻的文章---那是给我们五六十岁的人看的,是那个年代封闭的台湾社会,大家族的勾心斗角,人际关係複杂至极的环境下,产生的悲剧-----我抬起头看着仍在关切叮咛我的老师:[景老师,不要高估这裡的华人孩子中文水准....]我心裡挺难受的:[我看了那几篇要教的文言文,都是些基础篇章,不难挺简单的---真正难的是这些散文啊!这裡待久的孩子,如何去领会那个年代的人际悲剧?----没有文章定本,就得把孩子的中心思想唇ㄆ鹄�,他们如何看四维八德?如何构建自己的人生观?读几篇文言文如何能缕出自己的一套人生理论?如果不行,他如何应答一份"诚信"的作文卷?如何写出自己真正的看法?如果这点都做不到,他怎麽看得懂那些深入血泪的散文篇?]
我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了,心下有些沮丧.打了通电话回台湾,找我双胞胎姐姐问计(她与我是师大国文系同学,目下是台湾中南部国文权威老师).她听了我话先大笑,再歎气:[你太紧张了.告诉你一件事:前两年我们的大专联考出了这麽一道题:阿里巴巴四十大盗故事裡,有芝麻开门的事.请问:阿里巴巴开了门,是谁关了门?][啊?---大专联考唉,怎麽出这麽无厘头的问题?那答桉是什麽?]我急急问.
[答桉是:卡通片裡的大力水手卜派!][为什麽?]我仍不敢置信,难道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天字答桉.[因为卜派是水手嘛,所以谐音到:水手(随手)关门!]
我气到闷得心口发疼!中国文化可以如此糟塌嘛?这真是前任教育部长把"三隻小猪"列为中国成语一样荒谬,遗害无穷,(也难怪同时期的阿扁总统在对有功战士进阶策勳时,竟讚美战士们的战绩都是"罄竹难书"!!)!!
早期我们在师大上课时,许多教授都是来自大陆的学术精英人材.适逢大陆发生文革,打压传统文化主张读书无用论,崇尚赤脚医生农民工上讲台,真正学者下牛棚...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教文字学老师鲁实先先生(他在大陆二十岁就当了湖南大学校长,是一位了不起的文字学大家)沉痛得对我们学生说:[你们更要用功.大陆遭到文化浩劫,你们要负起传承的天责,台湾即是一小海隅,也要做到"礼失求诸野"的传统文化保留工作!!]
我做过一件事:三峡大坝淹堤前,我走过三趟三峡.尤其在白帝城景点区内,我一直忙着给大陆同胞解说许多碑文上的文字----他们因简体字的通行,许多古文都不识了.
中华文化再度逢时,可,我们准备得够吗?准备好了吗?我惶恐!
我决心好好且慎重地接下这份差事,用心去做.华夏老师谨慎地问我:[景老师,还有什麽需要我们配合的吗?]
我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不可以请家长一起陪着上课?!]
我这可是有深意的呀!----诸位可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