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转乾坤295
谈谈「思想检查」
南太井蛙
光看本文题目,有人会纳闷老蛙为何跑到纽西兰写检查来了。而当今年满花甲的中国人,在自己一辈子里鲜有未写过思想检查的。很多人漂亮的一手字,还是通过这种方式练出来的呢。
我写过多少检查,已经记不起来了,相信虽未等身,起码也齐腰及胸,因在平反时,那些负责整人的人,悄悄处理这些所谓「交代材料」,就忙碌了好几个昼夜,其中我写的数量为最多,可见我写文章之多产由来已久矣。
思想检查一般写于政治运动开始之后,在两种人是务必耍写的﹕
一是被揪出来的批斗对象,这些人在失去人身自由之后,必须按自己的「罪名」写出思想检查交代材料﹔
二是非批斗对象的其他人,为了避免被揪出来批斗,主动批判自己和揭发别人,表忠献媚,誓言紧跟。
写思想检查有统一的文体格式,首先是坦白交代犯罪事实、检举揭发同谋或其他罪犯坏人,还耍引用伟大领袖语录对照自己的罪错深挖狠批,找出灵魂深处的犯罪思想根源,最后再表示悔过自新,请求党和人民宽恕给予出路,矢志洗面革新做人。
即交代为「起」,批判为「承」,悔过为「转」,表忠为「合」。
在一遍又一遍写思想检查和交代材料时,每交一份上去,那些整人专家便会找你谈话,指出你的狡猾,避重就轻,文过饰非,意图矇溷过关,如你坚持自己没啥可交代,就会把你弄到群众大会上接受批斗,让革命口号和拳脚交加来触动你的灵魂,三、四个小时下来,待你汗流浃背衣衫不整又鼻青眼肿,再个别找你谈话,劝你早早交代免受皮肉之苦,威胁你一旦导致矛盾性质转化为敌我,则耍坐牢甚至枪决。
一次又一次的批斗与一遍又一遍的检查,反复交替,车轮大战,你失去自由与外界隔绝,孤立无助,你会由忿忿不平、直呼寃柱,渐渐觉得自己原本有罪,在精神上你投降了,在人格上你开始侮辱自己、自己的亲友甚至生身父母了,你搜索枯肠为自己罗致罪名、上纲上线,到了最后你卑躬屈膝不断作贱自己,只摇尾乞怜放你一条生路。
其实早在六十年前,通过对燕大清华等高校的整肃,许多着名文人与教授学者就被迫写思想检讨,还被公开刊登在报刊上,在公众面前彻底自贬、自虐、自辱。这种中国特有的思想检查,切不可轻觑,正是通过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方式,许多性本善良的平民百姓甚至名家大儒,都是在写思想检查交代材料的过程中,自己侮辱自己,自己贬低自己,自己批判自己,失去了坚持自我的骨气节操,从此变得口是心非、狡诈自私以及缺乏人性、宽恕、道德与爱心。
通过对生存资料的厚薄有无的控制,名誉职衔地位的赏赐,牢狱之灾的恐惧,来消蚀士的骨气节操,操纵人对真理与自由的信念,思想检查可谓是一大发明而且起过很大作用。
为甚麽耍写关于文革丑恶种种呢,就是因为有见于当下集体失忆与历史留白,漫长岁月虽已过去,竟然还有人在为写思想检查的年代招魂,怀念与歌颂文革,对于无数中华儿女而言,彼时几千万人蒙寃受害,形同遭受强暴一般撕心裂肺,永远难消,这历史的记忆是千秋万代都不应澹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