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寨沧桑
明末清初建场的丰盛,曾经是重庆府去往南川、涪陵的重要驿站。因地处巴南、涪陵、南川三地交会处,人称“一脚踏三县”。
凭借陆路交通的优势,丰盛建镇不久即成为古代巴县旱码头之首,形成了拥有10多条街道的大场镇。这里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小镇内钱庄就有4个,其繁盛的交易景象可想而知。
清乾隆《巴县志》载曰:“丰盛乡,世称封门,位平原众埠之中,大镇也。”丰盛,镇如其名,成为巴县境内盛极一时的丰饶之地。
商贸繁荣,又地处高山密林之中,久而久之,这里成了土匪们“重点关照”的地方,而因其东山和西山皆是重庆东部的天然屏障,丰盛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为保一方平安,古人利用古镇槽上区域的险峻山势,在东山和西山险要之处,先后修建了16个古寨。作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防御性设施,古寨既可屯兵,又可安民。史料记载,张献忠入川、太平天国起义和解放战争中,这些古寨都曾留下战火硝烟的印记。
历经数百年风雨,天平寨、共山寨、老鸦寨、铁瓦寨、关山寨、升平寨等古寨遗址,依旧守望在丰盛的山巅。极目远眺,朝阳、晚霞、云海美景如画。感怀际会,历史的沧桑,触手可及……
碉楼传奇
古寨,无疑是丰盛防御文化中极厚重的一笔。不过,若要在丰盛寻访那些繁华与动荡的强烈冲击,隐匿于古镇的座座碉楼,则更显生动和传奇。
据称,为防御匪患和保障商贸繁荣,丰盛镇上的大户人家在各自的深宅大院中修建了具有防御和避难功能的碉楼。现在看来,丰盛这一特定历史和地域环境下的防御建筑,不仅是巴渝古镇建筑群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整个碉楼建筑的分布来看,也是这一建筑类型的重要地域性代表。
在丰盛场镇内目前存留的6处碉楼中,一品殿碉楼尤为引人注目。
丰盛老街房屋多为1-2层的穿斗民居,但一品殿碉楼独有4层,每层前后都有5个窗口,分为5大间。碉楼既有瞭望功能,又可以为射击之用。最高一层还绘有巴人图腾等吉祥符咒图案,许是主人想借些神秘力量来保佑平安。
碉楼内可储备粮食。由条石泥土夯实而成的楼墙,坚固异常,足以抵挡当时的土枪土炮。据传,碉楼下面过去还有深埋地下的竹筒引水。若遇匪患,主人关门坚守月余完全不成问题。而今,透过那墙面上残留的许多弹孔痕迹,当年的厮杀激战,仿佛清晰可寻……
丰盛碉楼的修建,最初是源于防卫和守护的需要,然而,时过境迁,防御功能早已淡去,碉楼却始终未被时代抛弃。
那么,是什么促使它不断演变,在历史的洪流中岿然伫立?
“居民意识的发展,是碉楼得以保存的重要原因。”重庆大学教授赵万民对丰盛碉楼进行了大量考证和研究。在他看来,碉楼高大雄伟、朴实厚重的特点,大大满足了城镇群体在精神上的需求,成为他们在心理上和视觉上的共同象征。此外,与碉楼相结合的民居院落多为大户人家,从某种意义上说,碉楼的修筑成为了这些富庶人家比富的方式。
而随着时代变迁,一度显赫的大户家族要么家道衰落,要么迁出古镇,碉楼渐渐成为普通百姓的居住所在。他们对碉楼进行相应的改造,进而从功能需求和建筑质量上,使碉楼得以保存至今。
袍哥往事
古镇,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或清晰,或模糊,掩藏在那些小巷长街中。天长日久,这些故事积淀成小镇的文脉,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便因此多了读之不尽、品之不竭的韵味与厚重。
丰盛的古典雅韵,不仅因为旧有的古镇格局基本未变,甚至这里的社会生活模式都仍然带有传统遗风。仁寿茶馆,就是这古老传统的忠实见证。
若不仔细寻找,仁寿茶馆轻易就淹没在古镇那谜一样的小巷里。没有招牌,一块很有些年月的帘旌,不经意间提醒着它的存在。多少年,它就那样静静地与古镇的历史融为一体。
镇上的老人们是不需要寻找的,因为茶馆就是他们的记忆。72岁的马德成每天都会到这里,来上一杯盖碗茶,慢悠悠地呷上一口,天南海北的龙门阵一摆,一下午的时光就打发走了。
细雨,微凉。迷离的雨丝从仁寿茶馆那一方天井飘散而下。院落里,几方古旧的桌凳静静等待着,四壁的雕花图案历经百年依旧栩栩如生。这个两层楼的传统四合院,像极了古镇的气质,悠远、静谧。
然而,在古镇繁盛的日子,仁寿茶馆却是丰盛最热闹的所在——盛极一时的袍哥组织,正是在这里结盟议事。
清代道光、同治年间,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天地会”下属分支“哥老会”传入四川,催生了曾在巴渝地区盛行一时的袍哥组织。
这一组织以“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伦和“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德为信条,有一套严密的组织制度、活动方式和礼仪规范。在当时的巴渝地区,袍哥组织影响极大,民间曾有“明末无白丁,清末无倥子(倥子即未参加过袍哥组织的人)”之说。
相传,袍哥组织在丰盛场曾设有仁、义、礼3个堂口。“义”号堂主为冉姓人氏,“仁”号堂主为刘姓、杨姓人氏,“礼”号堂主为丁姓、张姓人氏。3个堂口的堂主皆为当地有田产的富庶人家。
袍哥组织利用茶馆开展各种活动,仁寿茶馆便是当时实力最为强大的“仁”号堂的据点。
“听老人讲,这里每3天就要召集组织的成员开会,商量把社会上的事搁平捡顺,茶水免费喝,参加的人多得很。到了中元节、团圆会、关帝会这些节庆,茶馆更是热闹得里三层外三层……”马德成微眯着眼,仿佛那些故事就在眼前。
石狮之谜
行走丰盛,那些挨家连户的木屋、四合院,仿佛每一家都是一个故事,看不完、说不尽。
古镇的老街两侧均为2—3层全木质穿斗结构的木屋,木屋的檐额、堂额、门窗等多饰以戏文故事、鱼虫鸟兽,具有典型的徽派风格。这一特点在重庆众多古镇中并不多见。
木屋后面多为青砖黑瓦的四合院,每个院子里都住了很多户人家,每户之间仅一门之隔。那是一种美妙而神秘的感觉,仿佛哈里波特的魔法门,偶尔推开一扇,便从这户人家走到那户人家。房间里光线黯淡,老式家具发出暗沉的光泽,城里已不多见的台式大钟突然从某个房间传出悠扬的“铛铛”声,穿过悠长的弄堂,宁静而安详。
徽派建筑的大量遗存,是丰盛繁荣富庶的最好见证,也是其移民文化的真实记录。大量移民在带来人流、物流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建筑模式、居住方式带到丰盛,使这些外来建筑形式在巴渝大地落地生根。
位于寿字街的禹王宫,是古镇徽派建筑最典型的代表。建于明朝的禹王宫,由大殿、戏台和两侧的连廊组成,曾是丰盛全镇举行集会、节庆等公共活动的场所。由于年久失修,再加上文革破坏,这里如今仅存残破的大殿和东侧的高墙,残檐断壁间,已很难寻到当年的热闹。
76岁的冯仕伦对禹王宫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结。逢年过节到禹王宫看演出,是少年时他最大的幸福。成人后,冯仕伦谋的第一份差事,正是到这里收门票。“巴县川剧团、长寿川剧团都来演出,2角钱一张门票,场场爆满……”冯老的回忆连比带划,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少时的欢乐。
关于禹王宫,冯仕伦和他那一辈的人,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过去这里两边是门,中间是楼。两扇门边,分别驻守着一只1人多高的石狮子。“不晓得啷个的,石狮子突然就不见了。恁个大的东西,运也运不走,砸也砸不烂,哪里去了呢?”
消失的石狮子,一度是丰盛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这个未解之谜,是否会随着古镇的进一步保护建设而慢慢浮出水面?丰盛,留下了一个待解的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