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玉国（微博）（网易体育特约作者，《最体育》编辑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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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9日晚上的孟菲斯联邦快递球馆，马刺vs灰熊首轮系列赛第6战的比分定格在91-99。马刺两天前在圣安东尼奥at&t中心神奇地起死回生后，终究是没能扭转前5战折射出来的大盘走势，大比分2比4出局——马刺的暮气、经验和底蕴在灰熊的朝气、冲劲和运动天赋面前败下阵来。

计时器滴答滴答走完的那一刻，联邦快递球馆瞬间成为欢乐汪洋，五彩丝带宛若绵密雪片从空而降，灰熊的替补们张牙舞爪咿呀乱叫着冲进场内，大伙儿相互握手拥抱撞胸，庆祝这一激越亢奋的历史性时刻。现场镜头扫过站在场上的老邓肯，沧桑内敛持重坚韧如他，脸上一如既往地毫无表情，他只是叉腰杵在那里，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狂喜抑或沮丧，仿佛一切都与他不相干。当灰熊球员那股子条件反射般的兴奋劲儿过去后，邓肯很绅士地走上前去，与兰多夫、马克-加索尔等人挨个拥抱，向胜利的主人送出恭喜和祝福——在过去的14年里，他更习惯于扮演接受祝福的那一方——然后快步迈向球员通道，留给联邦快递球馆和全世界一个硕大的21号背影，无声赛有声，无处话凄凉。

对于邓肯和他的球迷而言，这个夜晚确实无尽凄凉，马刺21号出战35分钟，虽然奋力抢下10个篮板，其中还包括5个前场篮板，可在进攻端却只有13投5中13分。除了西洋景观般的双手扣篮和偶尔可见的鬼魅助攻，邓肯大多数时间都做些提上掩护和传球中转的蓝领活计，对位的小加索尔在他眼里比大加索尔更难跨越，几次尽在咫尺的放篮未果让他看上去比麦克戴斯强不了多少。而不善进攻的小加索尔却像见了病猫的老鼠，放肆大胆地秀气了华丽脚步，9次投篮6次中靶拿下12分，另外还摘下了13个篮板，其中5个是前场篮板——35岁的邓肯确实跳不动了，他领衔的马刺内线丢掉了14个后场篮板。在小加索尔的强力顶防下，邓肯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显得费劲拧巴，35分钟送给灰熊5次失误。这项数据实在是太扎眼了，要知道马刺全队一共才11次失误。

更令人唏嘘的是，两天前那个夜晚的场景提醒我们：邓肯的有心无力不是概率极低的事故。4月27日晚上的at&t中心，马刺1比3命悬一线退无可退，老邓肯给圣城球迷带来不虞之喜单节轰落11分，时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五六年之前。比赛进入到第二节，大家又抽冷子般从幻觉中醒来，昔日的辉煌只用来记忆凭吊，老邓肯已非永不停歇的永动机，他的能量已被14载生涯和4枚戒指榨走大半，如今只剩一个很难拉伸的衡量，首节过度透支的结果是……是接下来的三节和5分钟加时赛，他只贡献了区区2分。第四节还剩7分50秒邓肯再次登场后，一次又一次地让我们喟叹岁月像一把无情刻刀，磨平了石佛的霸气棱角——第一次防守，兰多夫略作晃动便将其晃成木桩；第一次参与进攻，兜至弧顶给马努·吉诺比利掩护挡人，后者回传时直接被断；第二次参与进攻，左侧底线强攻不成，内传时失误再被抢断；篮下尽在咫尺的上篮由于力道不足涮筐而出……

当然必须承认，在某几个零星瞬间，你还是能看到邓肯的超高篮球智商和扎实功底，比如正是他在第四节最后1分钟里的两次闪光——先是保护住后场篮板迅猛发动一传，间接帮助希尔快攻得手，继而提到高位给吉诺比利送出鬼魅助攻——延续了马刺即将熄灭的香火。可必须承认的骨感现实是，这不是属于邓肯的7分50秒，是吉诺比利的妖性发作和尼尔的灵光乍现挽救了马刺。是的，邓肯不再是那个人见人怕花见花落见佛杀佛遇神弑神的石佛了，在这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经典逃离中，昔日的带头大哥成了几位小弟的副手。

这场比赛第四节还剩9.4秒时的画面很具韵味，马刺落后3分时波波维奇喊了暂停，导播移转镜头远角呈现马刺替补席，然后逐渐逐渐逐渐拉近，最终定格在了21号的半身背影上。是否似曾相识？奇才时代的23号mj也曾留下这张一帧令人五味杂陈的照片，其中蕴含的导播语言是一代王者的谢幕和远去。是的，彼时彼刻没人相信会有奇迹发生，当邓式45°打板一次次偏离航道，当不甚华丽却力道刚猛的扣篮被庶民上篮甚至涮锅而出取代，画面中那个和奥胖子联手制霸西部禁区10年的21号行将远去，或许永不再来。13投5中13分12个篮板3次失误——瞧瞧吧，邓肯在第5战中的数据和谢幕战何其相似，出手数和命中数竟然一模一样。

6战场均12.7分10.5个篮板2.7次助攻，这毫无疑问是邓肯14次季后赛之旅中表现最为黯淡的一次，要知道2003年拿下第二冠时他在季后赛中能轰出25+15，直到2008年绵延9季的季后赛20+10才告终止，哪怕是在力有不逮的2009年和2010年季后赛，他也能咬咬牙拼上一把老骨头交出19.8分和19分的准20+答卷。可这一回老邓拼上老命也不灵了，豪情已被风吹雨打去，或许连他自个儿都默认了这个残忍的现实。

邓肯的常规赛数据——场均13.4分8.9个篮板——跌至生涯最低，马刺却揽下61胜撬翻湖人霸权似乎说明：马刺可以不仰仗邓肯行天下，两柄后场利刃加几个外围射手照样能睥睨众生。邓肯的季后赛出场时间陡涨7分钟，数据却只有12.7分10.5个篮板无情地推翻了这一论断，进而得出几乎完全相反的结论：1、邓肯的场均产出已被框定在30分钟13+10左右；2、“无邓肯、不马刺”的逻辑依然成立。告别战是有力的佐证，gdp中的帕克17投10中23分可谓高效，吉诺比利14投6中16分也不算太糟，可邓肯13投5中只得12分，还让兰多夫和小加索尔骑在脖子上逞威，马刺在攻防两端都丢了制空权，狼狈地东拆西补挨枪子是必然结果。其实第5战也能反衬邓肯之于马刺的重要性。当邓肯13投5中只得13分，后三节和加时赛的进攻贡献可以忽略不计，唯有吉诺比利和帕克同时发挥到极致——前者劈下33分并命中一记救命球，后者24分并接管加时赛——马刺才能赢球。

所以不妨说邓肯之死导致马刺之死，马刺之死就是邓肯之死。

事实就是这样，自从邓肯1997年夏天踩着风火轮来到圣城，他就是马刺常规赛50+胜场的保证，尤其是在季后赛中，他是最为硬通的晋级门券。因此大卫-罗宾逊必须感谢邓肯，若没有这个小老弟的天神下凡，他的后半生只能抱着常规赛mvp奖杯聊以自慰——1999年首冠时邓肯还仅仅是个二年级生，却在17场季后赛场均劈下23.2分11.5个篮板。试想一下，若不是邓肯在1998年西部半决赛上伤了脚踝，马刺虽说不至于干掉经典爵士，也不会5场速死吧？1997-2008年马刺赢了4座奥布莱恩杯，11个赛季都至少闯入西部半决赛，邓肯几乎在每个系列赛上都有坚挺表现，旱涝保收地充当取胜基石之余还时不时来点儿个人英雄主义。邓肯是魔术师、mj和奥胖后第4位至少获得3次总决赛mvp的球员，这一殊荣是对“邓肯强则马刺强”的最有力诠释。2009年马刺在牛马大战中5战出局，也恰是邓肯的季后赛数据（19.8分8个篮板）跌破20+10的开端。这从反面论证了“邓肯强则马刺强”的观点，其实也就是“邓肯之死导致马刺之死”。

邓肯之于马刺究竟有多重要？波波维奇当然最有话语权，他的变废为宝手法、点石成金妙术和常规赛假死伎俩都是基于拥有邓肯这样一个不世出的战术核心，否则他老人家非但不会淡定反而会感到蛋疼。“邓肯退役后10分钟我就退休”听上去有些腻歪，却未尝不是波波维奇向最得意门徒传递敬意的心迹。因此，论证“马刺王朝坍塌”变得极为简单，只消摆出邓肯12.7分10.5个篮板的季后赛数据就够了。

如前所述，从邓肯的季后赛数据跌破20+10的2009年开始，马刺王朝就在缓步走向消亡，2009-2011年的3个季后赛，马刺两次首轮出局，一次第二轮被横扫。但令人尊敬的是，马刺不像上世纪90年代末的公牛和本世纪初的湖人那样，或者从此一蹶不振或者过了几年无欲无求的清闲日子，他们拒绝一夜坍塌和速死重建，而是在保持gdp基架的基础上，招揽兼容辅臣（麦克戴斯）精挑选秀遗珠（布莱尔、尼尔）进行战术嬗变，以此来延缓邓肯和吉诺比利的衰老，维系王朝尊严和城市荣耀。最令人吃惊的是，老板一改铁公鸡做派甩给波波维奇一大笔钱，向来不愿意冒大风险，不屑于搞大动静的马刺破天荒挖来了全明星级小前锋理查德-杰弗森。参照乔-杜马斯治下的活塞，马刺“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本身就值得褒奖，你很难想象波帅会像老阿杜那样轻易拆掉核心组合，引入些与球队dna严重不搭的球员（艾弗森、维拉纽瓦、本-戈登，甚至是麦迪）。

尤其是2010-2011赛季常规赛，波波维奇让全世界见识了他的滔天谋略和精到手法。按理说提速是老龄化球队的大忌，波波维奇却兵行诡道以毒攻毒，一改死拼防守和节奏缓慢的老派头，而是大肆提速强调进攻，攻防速率排名联盟14，场均得分和进攻效率都位列前6。但打法嬗变的表象背后，是波波维奇的洞若神明和未雨绸缪。邓肯已然35岁高龄经不起折腾，攻防两端的桥头堡作用都在退化，波帅提速实则是重口味的主动求变——最大程度上发挥帕克和吉诺比利的作用，赋予一干射手更多的戏份。另外，波帅深知死打gdp组合将会玉石俱焚，从夏天开始就特训杰弗森，“让他融入马刺体系，找到在亚利桑那大学打球时的神勇。”而对尼尔和邦纳等球员的使用，则进一步彰显出波帅在调教菜鸟和角色球员上的深厚内功。诚然，提速带来的61胜在首轮出局面前只是浮云，但在人员配置基本保持不变，角色球员天赋缺失的情况下，波波维奇起码有勇气和雄心去尝试一种全新的成功可能性。

的确，与2009年首轮5战出局相比，2011年的马刺输得更为落魄更为彻底，毕竟那一次的对手是小牛，这一次则是常规赛只排西部第八，当家球星盖伊缺席，队史上从未赢过一场季后赛的灰熊。可以想象，早在3月份就预测马刺会止步第二轮的巴克利心中必定是乐开了花，“马刺不是德克萨斯州最好的球队”已然被现实印证。但在连续12季50+胜场，2010-2011赛季61胜，首轮第5战经典自救等事实面前，巴克利也必须承认，邓肯时代的马刺和1995年的那支火箭一样，也是“一支特大号的德州蟑螂”，你尽可以打倒打败他们，却不能奚落嘲讽他们。如此，在nba历史上4支遭遇黑八的种子球队中，当下这支马刺最不该成为茶余饭后的讥讽对象，他们只是输了一个系列赛，仅此而已。

鉴于gdp日渐老去的年龄和圣安东尼奥微弱的磁吸效应，气若游丝的马刺王朝很难逆袭复辟，但请相信老邓肯们和波波维奇，他们不会主动投降，他们的词典里没有“放弃”一词儿——老兵总会慢慢凋零，但拒绝没有尊严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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