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
素喜看古人的书,就像承欢在一个慈祥的老人膝下,那种平静、喜悦的心情是难得的享受。翻开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更觉自己是一个颇受宠溺的孩童,他为我讲述的种种神奇的花草虫鱼,果木禽兽,都和我们息息相关,有趣之极。昨晚顺手翻开一页,又看到一条让我惊异不已的神奇药方——用青胡桃的绿皮与蝌蚪和捣为泥,可以染髭发,并且“一染不变也”。此药方和许多药方一样,有些残忍。小小的蝌蚪作为生命,我等当然不会如此炮制的,用青胡桃的绿皮染发倒还算是一个好的办法。
不由想起小时候那条小溪。夏日的午后,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我,手里拿着一个小玻璃瓶开始打捞那些蝌蚪。蝌蚪在瓶中越来越多,阳光照在我额头的汗珠上,玻璃瓶在阳光下发出金属一般的光。这是一条寂静的小溪流,阖无人迹,水流缓慢,蝌蚪们在玻璃瓶和溪流中来回游动。这幅记忆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今天突然从这本书中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
蝌蚪在古书中的形象更多的是一种风雅。蝌蚪又叫“悬针”,在书法中素有“悬针垂露”之说。岑参有《南池宴饯辛子,赋得蝌斗子》一诗:临池见蝌斗,羡尔乐有馀。不忧网与钓,幸得免为鱼。且愿充文字,登君尺素书。为此,古人还曾专门命名了一种“蝌蚪篆”。抛开前面留给我们的残忍印象,小小的蝌蚪有这样高雅的意境,我真佩服古人的想象力和他们骨子里的浪漫。
小蝌蚪找妈妈,这也许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们提起蝌蚪时最直接的联想,就像小鲤鱼跳龙门的故事一样,这个故事在孩子看来无比神奇,一只小墨点一样的小蝌蚪,一开始只有圆圆的脑袋,渐渐地有了脚,这个故事怎么能不让那些充满幻想的好奇心灵得到极大的满足呢?
我的童年,其实一直是和许许多多的小动物们在一起度过的。而今,当我突然想起,原来我最喜爱的黑色的文字,竟是小蝌蚪跃上尺素幻化而成的,我终于相信,那些童年时被我抓来抓去的小蝌蚪是一群小精灵,它们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它们一直游动在我如水的思绪里,从那些寂静的夏日午后一直到现在。
一滴墨滴入水中,像丝绸一样渐渐展开,飘逸着,变化万千。它会幻化成文字,当然,它更是一群蝌蚪的精灵。
(本文来源:西安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