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易中天教授的名号是在他大出名之前,那个时候,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请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编辑向易中天教授约一篇稿子。之所以请她约易中天写稿,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我当时刚好看他写的《读城记》,在那里面,中国数得上的城市都被勾勒出了面貌,让我印象中那些冰冷的城墙或者城墙不在冰冷还在的城市,鲜活地有了“人样儿”,虽然这些样貌我并不一定喜欢;另一个原因是,那位女编辑,她也是“厦大”的。
后来,他上了央视的“百家讲坛”,非常生动地讲起了三国和汉代历史,以致我母亲每次都必要在午饭时间停下一切相关事宜,去观赏他的节目。直到后来,不少承认与不承认是他“粉丝”的男女说,他已经成了“学术超男”。当时,我还很认可地点头,因为在我的理解中,要把一本本书拆下来,然后再一片片地重新排列组合并装订起来,最后放到地摊上当成“精华版如来神掌”让老少皆练到不走火先入魔的地步,的确是“学术超难”的。
“疯狂修女”和“学术超男”
1992年,那一年,有部美国电影《修女也疯狂》风靡全球,黑人女笑星胡比·哥德堡让天主教修女们在弥撒时高唱劲歌iwillfollowhim,敢拿严肃的宗教问题开涮,不得不佩服老美的贼胆儿,但在保守派还有几分势力的天下,片子中从头到尾又不失敬畏和尊重,让受不了这个调调的,也绝挑不出来太多的毛刺儿,顶多说说这个编剧导演不正经,但全球观众却对那些裹在黑色长袍后面的女性们,有了温暖而亲近的直观感觉,似乎又是做了个正面的宣传。从此,谐谑版文化日益走近了普罗大众。就在这一年,易中天走出了武大,正如我们那位女编辑一样,他也是“厦大”的了。
爱听相声的人相信都记得一个老段子,是马季先生说的“学外语”,那里边有几句对洋为中用的经典诠释,比如栗子叫“剥——了皮儿——吃(一定要洋味的)”,枣叫“吐——了核——吃”,橘子叫“剥——了皮儿吐——了核——吃”。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我是非常深刻地记住了这个段子,其实也算是chinglish的典范了。后来给一位深通中文的外国朋友说起这段相声,他哈哈大笑,说如果拿这个教外国人学习中文,那么老外的进步一定是突飞猛进,这个不应该算是chinglish,这应该算是真正的“eng式‘汗’语”。
这句话很是点醒我。任何知识都有着各自的学术系统,但是你是“正统”,他是“笼统”,而我则是“饭桶”,尽管大家都很“统”,但各属各“统”,却让彼此间的交互成为一件顶顶麻烦的事情。这一套套系统在初创的时候,多少有些资源垄断的嫌疑,好比春典(指相声界的行话)一样,听起来如同黑话,说白了就是让您这“棒槌的瓢把子”发懵(脑袋犯晕)。但现在,春典系统正面临着“秋香文化”的极大挑战,知识系统的高度融合,从跨界美声到crossover汽车,所有的知识体系正为了人民的美好生活而创造一种“世界人民大整合”的大同气氛,因此,打破壁垒,让知识也好文化也好,走进民间成为以往任何时候都未曾有过的强烈需求,即使“饭桶”也渴望知道前世竟然叫过“簋”这般听起来蛮有震慑力的名字。所以,用你最熟悉的方式知道你最不知道的事情,就成了一种学而不问的最佳方式了。
易中天曾经把自己的演讲风格分成三个境界:其一为“正说”,也就是以历史事实为依据,不胡说,不瞎说,保持一种严肃的治学态度;其二为“趣说”,即在坚持真实的基础上强调表述方式的栩栩如生,为了达到这个境界,会加进去一些无厘头的搞笑语言,有时无厘头是必要的,这就像烧菜得加胡椒、味精等调料一样,能极大调动观众的听讲兴趣;其三为“妙说”,也就是在前两说的基础上对历史进行分析,给观众以启迪。
修女也疯狂告诉人们,并不是什么都可以做但什么是也可以做的。至于易中天们,又把这些推进了一步,告诉你还可以怎么做。所以,他们并不是娱乐英雄,他们只是很合时宜地被需要了。谁娱乐了谁?其实也是件很难说的事。比如易中天自己也说:很好玩。
谁造就了谁
谁造就了易中天?我想既不是疯狂的修女们,也不该算给“百家讲坛”,更不是一众fans。“百家讲坛”充其量造就了“学术超男”,而“疯狂修女们”只不过给老少爷们儿听了一次京东大鼓味的拉赫玛尼诺夫,真正造就易中天的应该是那些我们没读的中国文化历史和b2b互联网分享模式。
中国最不缺的就是文化系统,从秦“废百家独尊法家”到董仲舒“废百家独尊儒术”,光废黜的文化就不下200多家了吧?即使有众多文化流派失传无继,遭人打折了脊梁骨,但仍然是百家争鸣着折腾到了21世纪的今天,其间更有难以计数的逸闻野史。中国唯独缺的是帮着别人“有文化”的系统,自士大夫阶层而始,先用知识武装起来的人总是有着惴惴的优越感,怕让人家看完底牌而丢了吃饭的金家伙儿。
但自从出现了名叫“互联网”的这光脚不怕穿鞋的野小子,仗着自己的姨夫叫“技术”,摆出一副“浑不论”架势,拼命地颠覆着人类数千年精心建立起来知识传播规矩。只要有技术在,一切皆可分享,所有该分享、不该分享、能分享、不能分享的分享,都开始以只遵照数学模型的传播速度,飞快横行于桌摆的、手拿的、怀揣的甚至是床笫之间了。
一切以知识和号称被保护着的知识都成了互联网上的反动派,被一阵阵的免费浪潮叫嚣着打倒,免费与收费的博弈让那些心存保护心理的保守人士也不敢轻易说出知识要保护的话来。因为那样的论调是不单单要被贬斥为落伍,更有可能背负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恶名而遭泱泱bt“驴友”们的口诛笔伐。人们突然改变了自己的行为模式,藏着掖着不再是优良传统。
可是人民没有想到,知识的高度分享和随意的检索立刻带来了两个潜在的麻烦,那就是人们越来越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自己能学什么?如果再过上十年,恐怕最有价值的不再是google,而是能在google上顺利google出自己想要的内容的googooda之类的玩意儿。海量的检索让文化和知识更容易地获取却更困难地找到它们。因此,一个漂亮的门牌和热情的伙计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在浩瀚的垃圾信息中,坐守的文化迟早要被淹没,在满鼻子都是怪味恶臭中,闻出酒香的概率微乎其微。想让好的文化活下来,必须自个找饭辙,这种态度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受众的负责,更是对文化的人道关怀。
易中天们就是成功的伙计,而娱乐化的表态就是漂亮的门牌。只要观众喜欢了,能够让文化这个原来老大老大的帽子变得小巧可爱,谁还拒绝去一探它的究竟呢?我的母亲曾经把前半生都献给了橡胶化工事业,她的那份执着却没有给她带来一份劳动奖章。但一个电视节目,就让她重新捧起了厚厚的一摞汉代历史,这个价值很难让人衡量。
文化的价值就好比是金字塔,如果世界上突然哪天所有的建筑风格都开始比照金字塔,那么古埃及人就该真的着急了,那种急切的心情就好比吉普和席梦思一样。与其等待被淹没在信息垃圾之中,不如先跳上舞台,来个华丽的转身,如果是奥杰塔顺钢管飞身而下的亮相,想必会激起更多下里巴人对芭蕾的兴趣。既然他们也是我们的手足兄弟,那做一做这个改变又何尝不值得一试呢?泛娱乐化让地球从此不再正经,但却并不影响人们知道正经的事情,相反,知道得更多。
然而的似乎变味
如世间万物的发展规律一样,“然而来的”事情总是要发生。前文所述那位女编辑对易中天教授的印象甚佳,平和谦逊是她对作为同门“厦大”师友关系的评论。而文如其人的诸多作品中,也能侧显易中天的学者情怀。
娱乐似乎应有节制,好的工具一旦用滥,必然是哗啦啦有如滔滔江水去,绵绵到海无处寻了。不知是娱乐使然还是娱乐之外的什么,总之易先生以往先娱乐自己让别人在娱乐后感悟的情怀突然失灵,反倒是激烈的言辞和那并不娱乐的言谈话语让很多并不高尚的情操分子窃喜不已大呼娱乐了。尽管那朴素的女主持问题确不高明,但水平也仅仅一般而已,绝非烂到需报以空中番茄而快之的程度。加之公职行为使然,虽有学艺不精之嫌,但拉到耻辱台上切开晾着似乎有失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的风范。
娱乐是需要智慧的,而智慧的娱乐更是三重境界中三等三的高明。易中天是具备这种智慧和修养的,2006年10月,易中天在武汉崇文书城签售,好事的记者又开问:“当年您离开武汉去厦门,是因为武汉的气候恶劣。这是不是伤害了武汉人的感情呢?”之前,曾经多次面对为什么要离开武汉这一话题的易中天回答:“武汉的天气不好,是实际情况,冬冷夏热。但是在这样恶劣的自然条件下,武汉人民依然创造了美好的事业,这难道不更值得尊敬么?”
随性与娱乐的界限很难区分,就像坐在有助力的汽车里,稍稍地动个小指头,方向就可能因此改变,“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其实,需要深悟其中道理的不仅是这些“娱乐英雄”们,更应该是平民众生共同参透的道理。娱乐自己、娱乐别人、娱乐大众、娱乐人生,娱乐的意义在于娱乐背后,留下干松松的文化和传统,就让那些娱乐过的纸屑随着破五的爆竹声就这么随风去吧……文字马儿野摄影白继开 j213(本文来源:
北京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