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怀旧显然不再是老人们的专利,已经而立的80后也开始加入这个行列。本书作者以真挚的情怀,真诚的态度,真实的情节,讲述了一段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青春成长和爱情故事。小说里有着大量八九十年代独特的回忆元素,读来无比亲切,代入感极强,是极佳的怀旧读物。
我们都曾为了追看这些电视,和父母讨价还价、斗智斗勇。我就为了看《射雕英雄传》,先装睡,等父母都睡了,又偷偷爬起来,溜到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耳朵贴着电视看。
那时候看电视,不只是个人的事情,是集体行为,每天晚上看,第二天和同学热切地交流,所有电视剧的主题歌,竟然只靠着听,就能把歌词全都记录下来,然后传唱,班级里如果谁能第一个拥有电视剧歌曲的歌词,那绝对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全班同学都会围着你,向你讨要歌词。很多女生都有歌本,用钢笔一字字抄录好歌词,旁边贴着港台明星的贴画,把它装饰得美轮美奂。
在港台歌手中,小虎队绝对是其中最受欢迎的组合。随着他们的贴画和海报在班级里流传开来,女同学们都在谈论小虎队,三只小虎各有拥趸,到底哪只小虎更好看是女生们争论不休的话题。小虎队的磁带在班里传听,男生和女生都哼唱着《青苹果乐园》、《星星的约会》、《爱》。
我的生活没有朋友,所有的这些乐趣,我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在欣赏。
我唯一的朋友是书籍,各种各样的书,只要能拿到手的,不管能不能看懂,我都会从头翻到尾。天气温暖的时候,我可以在学校里随便找一个地方看书,可天气寒冷时,我没有地方能去。
我有了一个奇怪的嗜好:常去那个游戏机房看小说。花两毛钱买一杯橘子晶冲出的果味汁,缩坐在屋子一角看书,隔一会喝一小口,保证离开前恰好喝完最后一口。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橘子汁,不过在我小小的心里,有着奇怪的交换标准。我买一杯果汁,就觉得不是白占你的地方,我是花了钱的,那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那里看小说了。
时间长了,我渐渐认识了上次打台球的三个人。看球的那个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姓李,周围的人都叫他李哥;叫我小朋友的那个少年叫许小波,在我们市最好的重点中学读初中,大家叫他小波;另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姓翟,他们都叫他乌贼,在读技校。中国的技校从某种意义上可以叫做“差生集中营”,就是考不上高中,或者读不进去书的学生去的地方。
刚开始,我去店里看书时,小波差点笑破肚皮,乌贼看着我,满脸匪夷所思,一副“你脑袋秀逗了”的表情,对我进行了疯狂的嘲讽和打击。可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全当没听见,对于一个既不想回家,又不想待在学校的人,这个有暖气的屋子无疑是个好去处,虽然有很多人,可这些人不会用看差生和看坏学生的目光看我,一切都让我安心。
李哥倒是一副见惯风云的样子,并不介意我借用他的暖气和灯光,只微笑着和小波说:“你的这位小朋友很有点意思。”
有了老板的默许,我更是心安理得地待在了游戏机房。
在游戏机房里,我几乎看完了家里所有的书,《今古传奇》、《红楼梦》、《书剑恩仇录》、《八仙过海》、《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杨家将》、《呼家将》……所有的书籍里,最喜欢一本已经残缺了的古龙的小说,所以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作者的名字。
我看书的时候,常常废寝忘食,有的书实在放不下,会打着手电筒躲在被子里熬夜看。随着读过的书越来越多,黑板上的字越来越模糊,等父亲发现我看电视,要搬着个小板凳、恨不得贴到电视机上时,才察觉我近视了,他带着我去医院配了一副眼镜。
当我戴着眼镜走进游戏机房时,正帮忙看店的小波愣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忙碌,忙着忙着,实在没忍住,趴在柜台上笑起来,笑了一会后,又直起身子,继续若无其事地忙碌。
乌贼看到我时,却没客气,直接大笑起来,对小波说:“这位四眼妹妹这下不会嘲笑你近视了。”
他们这群人里没近视眼,我是稀有动物,用乌贼嘲笑我的话,“知识分子呀!国宝!国宝!”从国宝引申到熊猫,乌贼后来直接喊我“四眼熊猫”,直到我长成一个二八少女时,他仍然能当着一堆人的面叫我“四眼熊猫”。
在小学,感觉戴眼镜的学生都是刻苦用功的孩子,讽刺的是,我这个倒数第一,却是班里最早几个戴上眼镜的“四眼”之一。有一次掉了座位后,我和神童陈劲同桌,他那时刚戴上眼镜,没忍住地问我:“你是怎么近视的?”
我打了个哈哈:“看电视看的。”
因为我一拿起书,就浑然忘记外面的世界,我在小波和乌贼眼中就是一个傻看书的呆子。
游戏机房里常常会放一些流行歌曲,有一次,放到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时,我突然从书里抬起头,侧着脑袋很专注地听,小波问我:“你喜欢小虎队?”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我连他们的磁带都没真正听过,哪里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们?
乌贼笑:“四眼熊猫看书看傻了,连喜欢不喜欢都不知道。”
我瞪他一眼,不吭声。
我要走的时候,小波把一盘半旧的磁带递给我:“送你了。”
磁带封皮是三只小虎,我一把拿过来,欣喜地看了一会,又放下,沉默地看着他,他笑着说:“这是给小学生听的,我们不怎么听。已经旧了,即使你不要,过几天也不知道会被我们扔到哪里去了。”
我把磁带收到手里,没有说“谢谢”,就跑出了游戏机房,那个晚上,我一直抱着我们家的小录音机听小虎队,把同学们哼唱的歌听了无数遍,把我一直没听清楚过的歌词全都听得清楚明白。在小虎队的歌声中,我有种恍惚的感觉,似乎我并不是被同学排斥的差生。
妹妹听到小虎队的歌声,第一次主动凑到我身边,羡慕地问我哪里来的。
我带着微笑,骄傲地告诉她,朋友送我的。当我说出“朋友”二字时,心中有一种很莫名的温暖,当年,我不懂那是什么,但潜意识里却知道,那是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
一个下午,我缩在游戏机房看书,周围只有游戏机运行的声音,以及偶尔几声打输了游戏的人满怀怨气的咒骂。
我惬意地端起杯子要喝橘子汁,忽听到外面传来哭声。那个可撼动天地、惊煞鬼神的哭喊声太过熟悉,每每让我老爸、老妈闻声色变,一而软,二而退,三而无所不答应。
不是我那娇气的妹妹,还能是谁?
我镇定地放下杯子,当做没听见,低下头,继续看书。可是,这是外面的世界,妹妹的哭喊声不能喊来爸爸妈妈,没有人宠溺地满足她一切的愿望,所以几分钟后,她仍在哭泣,而且哭得颇有上气不接下气,随时晕倒的嫌疑。
乌贼实在受不了这个穿脑魔音,掀开门帘,朝外面看去。我的头虽然还对着书,视线却没忍住地瞄向了外面。
两个穿着初中校服,留着斜刘海的女生把我妹妹堵在路旁。也许在勒索妹妹的零花钱,也许是妹妹得罪了哪个同学,同学请来“大姐大”给她点教训。妹妹的同学哆哆嗦嗦地缩在一旁,一个屁也不敢放。那两个女生正在对妹妹凶神恶煞地说话,可妹妹丝毫不理会她们说什么,只仰头望天,大张着嘴哭,场面极其怪趣。
根据我妹妹的风格,她们应该还没有陈述完来意,刚露了点凶神恶煞样,她就开始仰天大哭了。她们两个甜头没占到,却已经惹得一堆人围观。她们一再喝令,命妹妹住嘴、不许哭,可她们太不了解我妹妹了,妹妹不但不听她们的,反倒哭得越发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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