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小社脸上的皮肤角质比较粗糙比较厚,天生就不怕生人,更不怕名人,07年开始从大使,总领事,到许嘉璐教授,李克强副总,都见过都握过一点也不打怵。祖国亲人如此,老外更不用说了,当年我在地摊打工吃盒饭的时候还满脸饭粒地跟前总理海伦大妈打招呼,之后见John Key总理也是一般写意随性。
但是我见到易中天的时候,还是按耐不住心中激动,握手前仔细蹭了蹭手才敢伸出去。这就不是我心理因素的问题了,纯粹是偶像派效应。我这个人从小就出来混,所受家教相当有限,虽然略看了几本书不至于流里流气,但是匪胆痞气十足,尤其不服管教,藐视常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所以对易中天,韩寒这样的现象级人物,我没少干骂他们,但是对骂之中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就像是磨合阶段的俞大猷和戚继光,都知道彼此有才都看对方不顺眼,但是打成一片之后,却最终抱成一团。
孔夫子说,“君子不器”,说这话的时候却自诩为“待贾之人”。我想老人家说话留有余地,那么大概的确会同意文人也分等级这个观点了。最底层的文人曰文贼,端的是数典忘祖,侮辱文字的一拨人,第一嘴炮宋祖德兄担当此名称绝无悬念,文革以后,缓过来的知识分子深恨江青王洪文之流,捎带着把郭沫若巴金也夹带了进去。但是,本着历史唯物主义,郭巴二老的确浑过,绝不该被以贼称之。
文贼以上,就是文痞,属于有执照的流氓,会在合法的范围内屌人,尖酸讥讽,辛辣怒骂。明朝后期的言官集体入围,还少不了曾几何时的马克吐温,王朔,当今的老罗,此类人多是才华横溢,但小肚鸡肠的主观病态患者。文痞之上,就有了文客,文豪,文雄。文雄古来罕见,文豪喜欢凑份子,要么不出现,要么一出现就扎堆,至于这文客,属于筛选淘汰的残次品,不够雄豪的级别,但是又拉不下脸来和下里巴人打成一片做文痞,只能窝在家里做高堂清谈,说话犹如放屁,声闻百里,转瞬即逝,还擅长政治投机,反正说话不要本钱,此类人的代表,三国两晋时代多过过江之鲫,当代也有不少,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具体就不点名了,反正查良镛査老师开始有大趋势向此行当靠拢。
80后作家领军人物韩寒酵母的定位比较困难,毕竟年轻,阅历和潜力还大得很,以后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酵母可能突然笔锋一转,开始人杰鬼雄霸气言谈,而韩寒也可能忽地变质,继而如切如磋我我卿卿爱爱。所以现在韩寒似文痞的气息多些,但偶尔也会雄壮一把,至于酵母,以上皆非,郭家阿囡尚在闺中,扭扭捏捏故作小女儿状,堪称文羞。
之所以话唠不禁,主要是想给易老师找定位。易老师肯定不是文贼,至少他研究历史的心态非常端正,皓月当空,不容污垢,但易老师也多半算不上文豪文雄,文章是写的,但是离如花似锦大气磅礴一般的还少那么些灵气霸气,偶尔小心眼起来,针对性强而且典型的文人骂功就大展其展,所以痞气也是有的,因此,在真正和他本人聊天之前,我一直把他定位成一个大大NB的文痞。
直到今天初见易老师,我主观意识还这么认为——早上约10点半,易老师时差没倒过来,起来晚了,一脸愁容,一看就是起床气很大。宝月担心易老师太瘦是白担心了,易老师虽然不是死胖子,但是那啤酒肚一看就是牛饮海喝酒精考验的了。而且易老师还是秃子,但却秃得很有技巧,只在后脑勺一块,前面绝对看不出来,假发套也省了。好吧,一个睡眼惺忪,大腹便便,脑后斑秃,个子不高的中老年男子,听我们说话白木的时候,偶尔豪迈地腾出一根手指挖鼻孔泄愤,一点都不像风度翩翩,羽扇纶巾的风流雅士。而且易老师一开始肯定是小看了新西兰这块地,料想荒蛮之岛无大儿小儿,加上沒睡醒,昏昏沉沉。
可易老师却忘了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但是有时候,你真的很想冲媒体竖中指,那么多采访,那么多面谈,从百家讲坛到鲁豫有约,竟没有一个镜头展示的易中天老师自己。真的见面了,坐下了,脸对脸,吐沫横飞,连说带比划之后,你才能剥掉易老师身上那些乌七八糟诸如“学术超男”的包装纸,看看这位曾经武汉大学的奇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一个基本,普通,平凡的人,和在这个基本上那些让人动容肃然的真才实学。
很多人都替我担心,说易老师是老愤青,和他聊了几句之后我也担心,因为易老师确实是老愤青,“你这个问题问得很混乱,我不想回答”——这话幸好不是冲我说的,也有别的记者在场,但杀鸡终还会儆猴,我说话自然就比平时多运转了脑子。易老师终究是前辈,我终究是晚辈,好前辈懂得理解,鼓励,提携晚辈。我虽然也挨了他训,但他听说我12岁就出国混的故事后,立刻变得非常耐心,友善,我想这是他对我的肯定和尊重。
其实这就是易老师,我到此已经心甘情愿地叫他老师了。他很暴躁,还很任性,有时甚至还带一点孩子气。但是他很真诚,很执着,很坚定,在他的嬉笑怒骂间,你可以听到“在中国,是条狗有门道也能当教授”,“你问中国传统教育的优点?我不知道。讲礼貌?世界上哪个民族不讲貌?” ,“张艺谋xxx就是现代化中国的敌人”,“我实话跟你们说,百家讲坛里面的人水平也有良莠,我较欣赏马未都,至于金正昆,你们谁喜欢?对嘛,我也不喜欢,我给你模仿一下。。。”(模仿得还很像!)
你听,他很自负,很骄傲,甚至有些小偏激。但是,他的才学真才实料,学风诚实守信;他如此关切中国教育,重视自然科学探索精神的培养,关心年轻人,儿童,甚至儿童的童话读物和动画片。他提到中国教育制度的弊端,提到那些挣扎的孩子们,难过得就像是自己的孙儿遭了欺负。他敢说中央电视台少儿部的人都是杀人犯,捏造假童趣伪天真来毒害下一代。他深知教育改革民风塑造的重要,却也因蜀道艰难摇头叹气。他不惧权贵,直来直去,不计较名头,但也不堪“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的虎狼八卦媒体。
所以,易老师才会感叹,新西兰的天如此蓝,空气如此新鲜——他是个忙人,却也是个疲惫的人,还是个怀才不遇,好吧至少大志难舒的人。媒体在炒作他,在靠他增加点击率,他在探讨中国传统文化的兴衰,媒体却只顾着曝光他借机批评余秋雨的口水战。他看到了中国教育体制的黑暗,但却无力举起火把。他很辛苦,有的人骂他虚伪做作,虚伪不提,做作是一定有的,在过度的镁光灯曝光下,易老师还想时刻保持圣斗士一般的战斗力和精力怕是很难得,有的场合,逢场作戏,得过且过,图个清静——算了吧,用老师本人的话说,什么悲剧啊,易中天现象啊,不做回应,随他评说。
透露一下,其实他还是有点计较的——比如说他被和于丹称为学术超男快女,我认为于丹还不够格,这般炒作有她自己砸钱攀龙附凤之嫌疑,易老师大有知音快感,说了一句“哎呀我都想拥抱你了。”
抱是没抱成,但是烟我是蹭到了,易老师抽钻石牌的烟,我没火机,他也不在乎礼数亲自给我点了火,我倒是非常局促。抽烟,闲聊,易老师虽然平易近人但是威严尚在,他对我说,你很好,很阳光,你们都很好,在海外,不错,不错。这几句话很白开水,但是毕竟是偶像说出来的,听着就是暖和,舒服。
也许有生之年我接触他的机会也就这么一次了,但是求道于名师,一日足矣受益一生,我连程门立雪都不用,就得到了这么好的机会,着实感动。想到易老师47年生日,谈到社会弊端还是怒目圆睁,进取心十足,我今年刚20有1,要是回去不努力读书,实在是有愧自己的肚子在尺寸上不输易老师太多这个事实。
所以,总的来说,莫要争辩易老师其人痞否雄否。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介匹夫,学术界的一介匹夫,这个匹夫,不是诸葛亮骂死王朗的皓首匹夫。而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匹夫。虽不从戎,但笔下钢枪攒攒,胸中雄兵百万,上怀庙堂,下系黎民,不阿附于权贵,不刁难于小民,易老师人品,学识,风骨,三样具备,我只能拱手相拜,容学生说一声“佩服”。